第五章 金王马殿臣(上)(第3/4页)

关外将林蛙称为“哈什蚂”,这东西身上的肉好吃,也不咬人,捉到肥美的林蛙与山鸡放在一个锅里炖,喝酒下饭再好不过。按说这种东西没什么可怕的,可什么也架不住多,成千上万的哈什蚂,铺天盖地地涌将来,看得马殿臣他们三个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们也不认得这是哈什蚂,还当是河沟子里的癞蛤蟆。张仁一向胆小,惊呼一声掉头跑进了密林。马殿臣和赵义一看他跑了,只得跟在后边,怕他落了单儿又迷了路有危险。此时大群哈什蚂开始围歼被火堆引来的蚊虫,由于这玩意儿实在太多,拥上来将火堆都压灭了,冒出阵阵浓烟,腥臭之气传出去好几里。马殿臣和赵义跑了一阵子,却不见张仁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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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书说到马殿臣安葬了马老夫人,在城中要饭混日子,因为讲义气敢出头,一来二去的成了乞丐首领,手下聚拢了一帮小要饭的,无奈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别说乡下了,城里的老百姓都饿死了很多。马殿臣走投无路之下,跟张仁、赵义两个拜把子兄弟去闯关东挖棒槌,可这三人什么都不懂,在山上转了好几天,不仅没挖到棒槌,还把张仁给走丢了。马殿臣和他兄弟赵义喊了半天也没回应,忙点上两根火把四下找寻,发现前方落叶覆盖,仅脸盆这么大的一片没有枯叶,还泛出暗淡的光亮。原来这是一片沼泽,关外俗称为“大烟泡儿”,内中积满了深不见底的淤泥,其上被枯枝败叶所掩,根本看不出来。可见张仁受了惊吓,顾头不顾腚一脚陷进去,让大烟泡儿闷住了,那还有个活?二人撅了根长树枝,伸进去捅了半天也没捞上什么来。哥儿仨闯关东挖棒槌,还没见棒槌长什么样,先死了一个张仁,真可谓出师不利!

马殿臣和赵义纵然伤心,可转念一想,赶上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生生死死太过于平常,张仁死于此地,至少不用在世上忍饥挨饿了,可叹连个尸首也没留下,但愿他在天有灵,保佑他两个兄弟挖个大棒槌,回去多给他烧纸上香,请和尚老道念几捧大经,度他早登极乐。

挖棒槌的三个人死了一个,剩下马殿臣和赵义,这可就犯了“二人不放山”的忌讳,马殿臣也听说过这句话,却没放在心上。如若死的那个是赵义,换成张仁和他挖棒槌,兴许得嘀咕,因为交情还不够深,但是赵义不同,想当初赵义偷鸡让人逮住,险些被本家打死,正巧马殿臣路过,他见赵义瘦得跟麻秆儿一样,哪禁得住这么打?于是上前阻拦,这才保住了赵义的一条性命。没想到那家人报了官,告赵义和马殿臣动手打人。偷鸡不成还敢动手,这是挨板子的罪过,衙门口儿一问谁偷的鸡谁打的人?马殿臣横打鼻梁一并承担,在大堂上挨了五下板子,捂着屁股在破庙里将养了半个月才下得了地。那位说不对,一般听书,到了大堂上至少是“四十大板”,哪有打五板的?咱得给您讲明白,那是说书的只顾说起来痛快,实际上没有那么打的,一般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顶多打个五下十下,四十大板打下去,这人也甭审了,可以直接抬出去埋了。打五下板子可也不轻,衙役们手中的“水火无情棍”齐眉那么长、鹅蛋那么粗,空心儿里头灌水银,举起来轻落下去重,一起一落屁股开花,有那手重的,三下两下能把腰打折了。可以说马殿臣对赵义有救命之恩,赵义也对得起马殿臣,平时偷鸡摸狗掏鸟蛋,得了好处总有马殿臣一份,二人虽然未曾结拜,素常也以兄弟相称。

简短截说,张仁死了之后,马殿臣跟赵义哥儿俩一合计,棒槌还得找,不然咱也是没活路。奈何两人什么都不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正在路上走着,前边过来一队人,大概有个一二十口子,看装扮听说话,像是在山里找棒槌的参帮。二人一想“咱俩瞎转悠肯定是不成,不如跟在参帮后头,看看人家怎么找棒槌”。不过参帮的人常年放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容外人尾随偷窥?转过一个山口,突然掉头围住这二人,为首的把头问马殿臣和赵义:“你俩想抢棒槌不成?凭你们这样儿,真是吃了熊心、咽了豹胆!”

马殿臣跟赵义一看这可坏了,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深山老林之中没有王法,让人家打死也是白死,尸体往老山沟里一扔,半天的工夫就被豺狼虎豹啃成白骨,我们哥儿仨一路要饭,千里迢迢跑到关外干什么来了,敢情都是来送死来了!忙对参帮把头说明情由,声称自己兄弟二人在山东老家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闯了关东,想跟在各位大爷后边,瞧瞧怎么挖棒槌,万不敢动盗抢行窃的歹念。赵义脑子快,眼珠子一转跪下磕头:“大爷,您行行好带上我们吧,让我们伺候各位大爷,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儿都能干。”

参帮把头想马殿臣和赵义并非歹人,但带上这二人肯定不行,因为参帮不收外人,便指点了一条道路,让二人下山投奔一个做棒槌生意的财主,给这个财主做“青份”,相当于替财主挖棒槌,讲好了不给工钱只供吃穿,也没什么好的,无非是一件旧棉袄,外加半口袋小米,深山老林里冻个半死,挖到棒槌跟东家四六分账。这营生虽然辛苦,可马殿臣和赵义至少不用挨饿了,先后跟把头也进了几次山,压营造饭什么活儿都干。不觉过了三两年,赵义得了一场重病,三天三夜高烧不退,豆大的汗珠子把铺板都快泡透了,口吐白沫,满嘴胡话。众人都说这个赵义完了,如若找来“九扣还阳草”,或许可以救他一命,但这九扣还阳草可不好找,大伙儿也是听说过没见过,山下药庄子或许会有,你没银子如何讨得来?马殿臣求众人帮忙上山去找“九扣还阳草”,求了半天没人应声儿。马殿臣心想:赵义是我的结拜兄弟,而今他死到临头了,我岂能袖手旁观?当下更不多想,拿了个口袋,背上一杆土枪,单身一个人上了山。可那“九扣还阳草”什么模样、怎么个长相,是山上挖还是谷里找,马殿臣一概不知,两眼一抹黑在山里瞎转悠,这就叫有病乱投医。

翻山越岭走到半路,忽听“咔嚓”一声惊雷,天上黑云翻滚,下起了瓢泼大雨。马殿臣出来匆忙,既无雨伞也没蓑衣,赶紧四下里找寻山洞石檐避雨,抱着肩膀看着天上雨如瓢泼心里起急,怕耽误的工夫长了,跟自己兄弟连个面儿都见不着。愁眉不展之际,只听得雷声如炸,霹雷闪电一道紧似一道,都往一株奇大无比的松树上打。马殿臣纳了一个闷儿,这古松邪了,怎么招雷劈呢?他抬头一瞅,就见大松树的顶上站了一个小孩,这小孩红脸红眼,头上一顶紫金太子盔,两根盔缨猩红如血,身穿亮银甲外罩红衫,背上十字花斜插两杆红缨枪,枪头银白雪亮,夺人的二目,双手各持一面三角旗,瞪着两只锃亮大眼珠子,雷火一打下来,就抬手用小旗一挡。马殿臣不看则可,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是个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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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殿臣到关外以来常听人说,深山老林中有的是妖魔鬼怪,可也是说的人多,见的人少。他一看松树上的情形,心知此乃天雷击妖。他也是胆大不信邪,在树下放了一土枪,只听“轰”的一声响,那个小孩从古松上栽了下来。原来马殿臣这枪一响,是从下边往上打,惊得那小孩一愣,赶巧一个雷劈下来,来不及用旗子去挡,正被雷火劈在头顶,落在地上变成一条扁担大小的东西,头顶两根两三尺长的须子,冲马殿臣就蹿过来了。恰在此时一道白光刺眼,又是一个炸雷击下,那东西长拖拖地倒在地上不动了。转眼间乌云散开,马殿臣低下头仔细一看,好大一条蜈蚣,足有扁担那么长,让雷劈掉了半个脑袋,一股焦臭之味扑鼻,之前的两面小旗变成了两块脏布。书中代言,古松上的蜈蚣活到千八百年,凭的可不是朝吞日精、暮采月华,它乃是恶修,专采血食,说白了是吃人,吃够九十九个人脑子,已然可以幻化人形,如若吃上一百个,则飞天彻地无所不能,谁也降不住了,这才引来天雷诛妖。可这东西不知从何处得来两块女人用过的脏布,天雷劈不了它。马殿臣在松树下打了一枪,误打误撞除了这个妖怪。故老相传,蜈蚣身上有定风珠,能够起死回生。马殿臣开膛破肚一探究竟,果真找出一个绿幽幽的疙瘩,鸡蛋大小、黯淡无光,不知这东西能否救下赵义。他将定风珠揣在身上,又撬开蜈蚣的颚牙,拔下两个毒囊,其中有罕见的剧毒,带下山能换几两银子。

马殿臣担心赵义,将两样东西揣好,大步流星往山下走,行至半路天色已黑。深山密林虎狼出没,说什么也不敢走夜路。恰好有个大窝棚,一伙儿打围的猎户在此歇宿。山里有规矩,打围的也好,挖棒槌的也好,不论认不认识,遇上了都要互相行个方便。马殿臣进去寻了口吃的,和十几个打猎的坐在一起说话。

马殿臣在这长白山里也待了些时日,参帮、围帮也都见过不少,此时一行人围坐在一圈,当中一个年长的看样子五十多岁,双目如电、脸膛黑红、腰身粗壮、胸脯挺直,一把花白的胡子飘洒胸前,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其余人等言语间也甚是恭敬,应当是个为首的老把头,便客气道:“不是今天遇到各位,我这一宿又得饿肚子了,没饭吃倒也还好说,却难保不被那豺狼猛兽叼了去,落个尸骨无存,幸好您几位收留,这是我的福分!”老把头一摆手道:“兄弟太客气了,都是在这山中讨食吃的,行路之人互相帮衬一把也是应当,不少你这一口吃的。”马殿臣又对老把头说:“兄弟我在这山中挖棒槌,围帮的也是见过不少,但像您列位这样的可不多见。”老把头一听有些诧异:“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马殿臣道:“寻常打围的猎户也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无非是些猎户凑在一起,打些小兽混口饭吃,但见各位都是精壮汉子,火枪鸟铳带的也齐全,坐立之间井然有序,非是一般的围帮可比。”老把头闻言哈哈一笑:“兄弟好眼力,朝廷虽然封山禁猎,却有专门打官围的猎户,可都是受过皇封的,拿着一份俸禄,要替皇上看守龙脉,以报皇恩。我们就是打官围的,比起那一般的围帮自是不同。”说罢拿起身上的腰牌给马殿臣看。马殿臣认不了几个字,看了一眼老把头手中的腰牌,请教道:“官围是如何打法?”老把头拿起酒囊喝了一口,捋了捋胡子,说道:“打官围是给皇上打猎,朝廷要多少虎皮虎骨、鹿胎鹿茸、熊掌熊胆,我们按数打来进贡。”双方正聊得热闹,突然刮起一阵恶风,围着窝棚打转儿,紧接着一声虎啸震彻天地,十来条猎狗嗓子眼儿里发出呜呜的动静,体似筛糠,凑在墙角一动不敢动。话说打围的带着猎狗进山,那猎狗都是驯养出来的,别管是熊瞎子还是豹子都敢往上扑,十几条猎狗往上一围,什么大兽也都能困住了,单有一节,唯独老虎不行,那是兽中之王,甭管多少猎狗,一遇见老虎就变成猫了。屋里坐的除了马殿臣都是猎户,为首的老把头脸上变色,低声叫道:“不好,山神爷要人来了!”山神爷暗指老虎,打猎的围帮虽有鸟铳,却不敢打老虎,首先在传统观念中老虎是山神爷,打猎的靠山吃山,全指望山神老爷护佑。其次猎户带的鸟铳威力不够,打獐狍野鹿尚可,老虎的皮有多厚,一枪出去挂一身铁沙子,非但要不了命,还得把老虎打惊了。打猎的围帮遇上虎怎么办呢?过去有个规矩——扔帽子,都把头上的帽子扔出去,老虎叼谁的帽子,谁自己出去让老虎吃了,其余之人落个活命。如今一屋子十几个打猎的,一个个眼巴巴地全盯着马殿臣。马殿臣心里明白,人家打猎的是围帮,绝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真要是急了眼,推也得把他马殿臣推出去。

马殿臣是红脸的汉子,顶天立地的豪杰,此时如果说出半个“怕”字,那也不是他马殿臣了。当即站起来抱拳拱手做了一个罗圈揖,口称:“各位老少把头,我马殿臣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帽子咱也别扔了,我是穷光棍儿一条,不比各位有家有口,我出去见山神老爷便是。山下的仓子还有我一个半死不活的拜把子兄弟。明日一早劳烦你们派个人下山,把这颗蜈蚣丹带去药庄换成九扣还阳草,赶去仓子救他一命。”

打官围的猎户们对马殿臣肃然起敬,拱手说道:“壮士放心,今日你深明大义铤而走险,替我们挡灾避难,交代的事情岂敢不从,倘若你命大不死,我等必有重谢。

马殿臣心中冷笑: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容易,我这一去哪还有命在?当即把身上的衣服收拾得紧趁利落,迈步出了窝棚,只觉恶风扑面。俗话说:“风从虎,云从龙。”老虎一出来那是威风八面,马殿臣但见眼前站定一只斑斓猛虎,体大如牛,头顶“王”字,尾似钢鞭,却是一只头排虎。关外称最大的虎为头排虎,实乃虎中之王!老虎见马殿臣出来,双目圆睁、虎爪攒劲。说是出来喂老虎,谁能甘心一动不动等老虎来吃?马殿臣本想作困兽之斗,忽听又是一声咆哮,侧面又蹿出一只虎来,与眼前的这只大小相等。马殿臣大吃了一惊,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可哪个山里的老虎都不止一只,这句话的原意是一个山头上只有一只头排虎,想不到这山中竟有两只!还都让自己碰上了。这会儿慢说是马殿臣,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逃。眨眼之间已被老虎按在爪下,当时万念俱灰,闭眼等死,没想到这老虎一口咬在他脖领子上,叼起马殿臣翻山越岭而去。

马殿臣只觉两耳生风,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吓得他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不知道穿过了几道山梁,忽觉脖领子一松,掉到了一个地洞里,两只老虎扬长而去。马殿臣虽没被老虎咬伤,可这一路上被山石撞得七荤八素,当即吐出两口鲜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地洞不算太深,多说过不去一丈,心下琢磨着:这老虎将我摄了来为何不吃?想存着等饿了再吃?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眼下还是逃命要紧,好在洞壁坑坑洼洼不算光滑,常言道狗急了还跳墙呢,此时生死攸关,马殿臣逃命心切,手脚并用爬了出来。躺在洞口边上气儿还没喘匀,但听不远处杂草声响,心知是那两只恶虎又回来了,旷野荒郊没个藏身的地方,见身后不远有一株老树,他似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拼了命地往树上爬去。还未爬到树顶,耳听得身后一声兽吼,霎时间腥风四起,赶紧隐在枝叶之间借着月色观瞧,见那两只头排虎可不是先前那么连蹿带跳了,蜷着四肢并排伏行,身上驮了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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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闲话不提,正说到马殿臣被两只头排虎叼到一个地洞里,舍命爬出来,原以为得了活命,没想到两只恶虎驮来一个大兽。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似虎非虎,身形比猛虎大出一倍有余,两只头排虎在它身下如同两只小猫,而且全身皆黑,头如麦斗,锯齿獠牙,嘴上的胡须根根露肉、条条透风,足有筷子粗细,两个铜铃大眼凶光毕露,从虎背上蹿下来探头一望,见洞中空无一物,怒不可遏地仰头长啸,吓得两只头排虎体如筛糠。

那大兽勃然大怒,抬起爪子摁住两只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左撕右咬,两只头排虎转眼之间命丧当场。马殿臣躲在树上看得心惊肉跳,心说:这东西太厉害了,居然可以吃老虎,两只头排虎在它面前还不如两只猫!

再说这大兽吃罢了虎肉,鼻子嗅了一嗅,抬起头来盯住马殿臣藏身的老树,突然人立而起,张口来咬树上的马殿臣。马殿臣在树上无从躲闪,他纵然勇武,也绝不是这大兽的对手,只得闭目待死。怎知大兽和猛虎一样不会爬树,蹿了几下够不到马殿臣。马殿臣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如此僵持下去,迟早掉下树让大兽吃了,连皮肉带筋骨一百多斤,不够这大兽塞牙缝的,想活命必须另寻他法。真得说是马殿臣,福大命大造化大,当时也是急中生智,伸手往怀中一摸,摸到两枚蜈蚣毒囊,抽出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个口子,将鲜血涂抹在毒囊上,往树下一扔。大兽见得人血,伸出舌头舔入腹中,吃下去才觉得不对,一声巨吼震彻山谷。马殿臣两耳嗡鸣,所抱树枝不住摇颤,树叶子“唰唰”往下掉。再看那大兽以头拱地,翻翻滚滚好一阵挣扎,方才倒地毙命。

马殿臣在树上趴了一夜,直等到天光大亮才从树上下来,见那大兽已经死透了,寻思这巨兽皮毛乌黑光亮,带下山去说不定能换几个钱,于是抽出刀子,三下五除二剥下兽皮,叠好了背在身后觅路下山。

说来巧了,走到半路又遇上昨天的围帮,马殿臣上前抱拳行礼,高声叫道:“各位三老四少,还认得我吗?”

一众打猎的见马殿臣竟然没死,无不惊诧万分。老把头问明始末根由,当真是心服口服,愿同马殿臣结伴打围,打了东西头一份分给他。

马殿臣一心惦记赵义的安危,没心思上山打围,要回定风珠,抹头又往山下走。老把头追上来叫住马殿臣,从怀中掏出了一棵三品叶的棒槌,想换马殿臣背在身上的大兽皮。马殿臣接过棒槌在手,掂了掂分量,这棒槌紧皮细纹,少说也有个五六两,过去那会儿是小秤,十六两一斤,所谓“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半斤的棒槌世上少见。这棵棒槌多了不敢说,在山东老家换上几亩良田绰绰有余。老把头对马殿臣说:“好汉,这是我们两天前挖的棒槌,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你是放山的,我是打围的,正所谓一物找一主,各有所归,能不能让我用这棒槌换你的兽皮?实不相瞒,你这兽皮可值老鼻子钱了,这东西唤作獕,乃山中兽王,凶恶无比,平日以虎狼为食。关东山打围的有句老话‘十虎出一豹,十豹出一獕’,熊与虎配出獕,长白山林深雪厚,老虎常见,豹子稀少,遇上十次虎也遇不上一次豹子,獕更为罕见,遇上十次豹子不见得遇上一次獕,它这一身皮比上等的虎皮贵出几倍。我这棒槌虽然称不上宝,却也不是小货,你换去绝不吃亏。我得了这张皮子也不卖,带回去做成一件皮袄,往后钻山入林添几分威风。”马殿臣不懂兽皮价值几何,这个棒槌却是真金白银,心想换了倒也无妨,当场将兽皮换成棒槌,小心翼翼揣在怀中,甩开大步赶下山,以蜈蚣丹在药庄子换来了“九扣还阳草”。赵义也是命大,还有这么一口气儿了,服下九扣还阳草煎的药汤,躺了三五日便可下地走动。马殿臣拿出棒槌给他看,赵义大喜过望,如今有了这个棒槌,足够在老家置办几亩薄田,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哥儿俩辞别了东主,由赵义把棒槌包好了带上,收拾行装上路,翻山越岭返回老家,一路走一路合计换了银子如何使用。赵义在关外这几年,已然是一口的土话:“咱先找个饭馆子,整上一大盆炖肉、两坛子上等烧锅,狠劲儿造一把,再去堂子找个条儿顺盘儿亮的姑娘,嘚瑟完了来上两口大烟,那可太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