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坑奇案(第3/4页)

转眼到了秋季,秋风一起,满地落叶,天时渐凉,不适合再摆地摊租小人儿书了。张保庆跟白糖一数剩下的钱,足有一百多块。在当时来讲已经很可观了,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十块钱。不过小人儿书被翻看的次数太多,磨损缺失的情况非常严重,那些成套的书很容易就零散了,再想凑齐了却是难于登天。那时也根本料想不到,这几大箱子小人儿书留到如今,可真值了大钱了。当初小人儿书鼎盛时期,不乏美术大师手绘之作,极具收藏价值,当时几毛钱一本的绝版连环画,如果保存到现在品相较好,价格能拍到几万元,成套完整的就更值钱了。在连环画收藏界备受追捧的一套小人儿书,是上海美术出版社的《三国演义》全套六十册,搁现在能顶一套商品房,当年白糖就有这套书,六十集一本不少,他连五十年代绘画大师“南顾北刘”的作品都有,可是为了赚点儿小钱,把这些小人儿书统统糟蹋了,丢的丢,残的残,加上白糖自己也不再上心了,导致最后一本也没保存下来。

话说秋风起树叶黄,天气转凉,路边看不了小人书了。哥儿俩又挣不到钱了,看着手里这一百多块钱,琢磨还能干个什么呢?想起陈佩斯、朱时茂演的那个小品《羊肉串》,一合计,咱也卖羊肉串吧!

当时社会上对小商小贩、个体户还是有偏见的,总觉得是不务正业的盲流子,正经人都得有单位,那时候人跟人见面第一句话基本上都是“你是哪个单位的?”但是这两人没单位,不过也无所谓了,干什么都比在饭庄子里跑堂强。

想好了说干就干,这一百多块钱就是本钱,找人焊了个炉子,拿架子支上,盐、辣子面儿、孜然都采买齐了,找修自行车的踅摸了一捆车条,挨个儿打磨尖了,再把羊肉切成丁儿,满满当当串了一篮子。两人一人找了一顶破八角帽,白糖负责收钱,张保庆拿把破蒲扇,一会儿把羊肉串在炭火上翻来翻去地烤,一会儿捏起孜然、辣椒面往上撒,动作非常熟练。他一扇那炭就冒白烟,混合着烤肉的香气,让人离着半条街就能闻到。手里忙活嘴里也不闲着,学着陈佩斯的口音就叫卖上了:“辣的不辣的,辣的不辣的,领导世界新潮流的羊肉串,吃一串想两串,吃两串想十串啊!”还弄了个破录音机招揽买卖,找不到新疆音乐,他们哥俩儿也会想辙,放上一盘印度歌曲的录音带,翻来覆去地放,虽然也是异域风情,但搭配着两位的形象和这一架子的羊肉串,听上去十分诡异。这买卖在当时来说可太火了,路过的男女老少没有不流口水的,每天下午都围着一帮人。

要说张保庆命里该着遇见新鲜事儿,改卖了羊肉串,也没消停。那天有个外地男子,看模样四十来岁,大概是来探亲或出差,一听口音就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因为北京人口甜,老北京话和普通话还不一样,儿话音特别重。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全国党政军机关都设在首都了,各个机关加上家属不下百万人,这些人大多来自五湖四海,口音是南腔北调,子女后代基本上都说普通话,但不是老北京的土话,只有四九城里住了多少代的人,才说真正的老北京话。张保庆家在北京有亲戚,所以一听口音就能听出来。

这位老北京走在半路上,也被张保庆的羊肉串吸引过来,吃了两块钱的,吃完抹抹嘴,抬脚走了,却把手里拎的提包忘在原地了。张保庆对这个人有印象,可等到晚上收摊,还没见失主回来。他一琢磨:这么等也不是事,不如打开看看皮包里有什么,要是有很多钱,那人家肯定也挺着急,就赶紧交给派出所,让他们想办法去联系失主,要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自行处置了,没准儿只是些土特产之类的……想到这儿,把包打开,见那里面除了零七八碎,以及一些证件票据之外,还有个很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像是年头很老的玉石,但没那么沉重,约有一指来长、两指来宽,形状并不规则,疙里疙瘩的泛着白,还带着一些黑绿色的斑纹,从来没听过见过这种东西,看来又不像古董。晚上到家,又拿去请教白糖的爷爷。

白糖的爷爷当过算卦老道,也做了好些年当铺的掌柜,长眼一看这东西,连连摇头,表示从没见过,像玉肯定不是玉,这些黑绿色的纹理,也不是铜沁。古玉和青铜器一起埋到地下,年深岁久,青铜之气侵入到玉的气孔中,会形成深绿的沁色,那叫青铜沁,如果古玉是放在尸体旁边,死尸腐烂的血水泡过玉器,年头多了是黑色,是为血沁,这东西上的斑纹色呈黑绿,又不成形状,多半是仿古玉的西贝货。什么是西贝货?“西”、“贝”加起来念个“贾”,江湖上避讳直接说“假”字,就拿“西”、“贝”二字代指假货,一个大子儿也不值。

张保庆听完十分扫兴,又想这皮包里有证件和票据,还是还给失主为好,转天还没等送交派出所,那位老北京就急匆匆地找来了。敢情这位也够糊涂,回到家才发现包没了,也想不起来丢在哪儿了,一路打听过来,问到张保庆这里,张保庆就把皮包还给人家了。

那位老北京感激不已,主要是这些票据事关重大,搞丢了很麻烦。他拿出那块假玉要送给张保庆,张保庆执意不收,另外也生气这人虚情假意,拿这东西来糊弄自己。

那位老北京说:“这东西确实不是玉,它是哪儿来的呢?您听我跟您说说。我老家儿是正红旗的旗人,前清时当皇差,守过禄米仓,禄米仓您听说过吗?”张保庆心说:我当然知道了,马殿臣就在禄米仓干过吃仓讹库的活计,你还甭拿这些个词儿忽悠我,不过他也懒得接话,那位就接着说。

“明末清初,八旗铁甲入关,大清皇上坐了龙庭,给八旗各部论功行赏,这天下是八旗打下来的,今后有这朝廷一天,八旗子弟就有禄米,到月支取,这叫铁杆儿庄稼。当然根据地位不同,领多领少是不一样了,属于一种俸禄,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到市上换钱。朝廷存米的地方就叫禄米仓,仓里的米年复一年,新米压着陈米,整个满清王朝前后两百年,最底下的米不免腐烂发霉,赶到大清国玩儿完了,那禄米仓里的米还没见底,不过底下的米早就不能吃了。再往后日本鬼子来了,这日本人太抠门儿了,据说他们天皇喝粥都舍不得用大碗,哪舍得给咱老百姓吃大米白面啊!发明了一种混合面,拿那些粮食渣子,配上锯末让咱吃。这东西牲畜都不肯吃,硬让咱老百姓吃,也不知吃死了多少人。那混合面里就有禄米仓存了几百年的陈米。那时候我老家儿还守着最大的一处禄米仓,让小鬼子拿刺刀逼着,也不敢违抗,整天在仓里挖出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陈米,用来做混合面,结果挖到最深处,发现了好多这种化石。相传这是地华,华乃物之精,陈米在特殊环境下变成了石头,所以表面疙里疙瘩,都是米变的呀!最后数一数,挖出这么二十几块,天底下可就这么多,再多一块也找不出了,这么多年一直收藏在家里。这次到天津是有个朋友很想要,因此给他带了一块。”

这位老北京说这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少见,就想送给张保庆略表谢意。张保庆一想,这不就是粟米形成的化石吗?那黑绿色的斑痕都是霉变物,谁愿意要这种破玩意儿?但看这人说得诚恳,也没太好意思推辞,就随手装在了衣服兜里。有一天表舅妈给张保庆洗衣服,一看这灰不秃噜的一块破石头,随手就给扔河里了,张保庆本来就不太在意,也就没再问。

可转过年来就后悔了,悔得以头撞墙,原来有日本人收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研究还是收藏,反正是一块能换一辆小汽车。那时万元户都不得了,一辆小汽车是什么概念?张保庆一想起这件事,都要抱怨老娘没眼光,如果把那个东西留下来,何至于再为了钱发愁,哪怕是留不住献给国家,你还能得个奖状光荣光荣,这可好,扔河里瞪眼看个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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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哥儿俩起初想干这个买卖,说到底还是因为嘴馋,都是卖烧饼的不带干粮——吃货,串了一篮子肉自己就吃下去一半,两毛钱一串您想想才能赚多少钱?而且大街小巷里经常有逮小摊小贩的,工商的、税务的、卫生的各个部门,反正在这大马路上除了戴黑箍的,只要是个戴箍的就能管你,张保庆跟白糖还得打游击。即使这样也不少挣钱,因为那个年代市里人摆摊干小买卖的太少了,社会上对个体户普遍有偏见,觉得正经人都得有个单位上班。你别看一个个爱吃这口儿,但要说出来干这个,站在大街上烤羊肉串,那可就没有几个愿意的,认为那都是社会闲散人员才干的,让戴箍的满大街追着跑,逮住了一问哪个单位的,丢不起这个脸啊!所以说张保庆和白糖真是挣了钱了,其中最主要一个原因是哥儿俩把这羊肉串吃腻了,天天这么吃谁也受不了,要不是还得干这个买卖,别说看见羊肉了,闻见味儿都想吐。

表舅两口子看见张保庆会挣钱了,多多少少对他放了心,纵然没去饭庄子当服务员,好歹有了个营生,何况也没离开餐饮行业。当爹娘的没有松心的时候,看张保庆成天跟白糖在一起混,怕他耽误了娶媳妇儿,又开始给他张罗对象。很快介绍了一个,说起来不是外人,也在表舅两口子那个饭庄子上班,负责写写算算,管着账目,是表舅妈带的女徒弟。按表舅妈的话说,姑娘虽然长得一般,但是人好会过日子,娶媳妇儿就不能找那花里胡哨的,好看不能当饭吃,娶个这样的姑娘当媳妇儿,绝对既顺心又实惠。张保庆根本还没有成家过日子的念头,可爹妈的心思他也了解,越说不想搞对象,他们越是觉得你腼腆、害臊、不好意思张嘴。再一听表舅妈说“长相一般人”,心里更是凉了大半截子,但凡这个姑娘有一点儿能看得过眼的地方,肯定得拿出来说事儿,什么“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管”,只要占了一样,那就得放大了十倍说,肯定不能被说成是“一般”。从介绍人口中说出“一般”二字,基本上是没法看了。等跟姑娘见了面,才知道果不其然,姑娘长得确实很一般。

张保庆怕伤了姑娘的自尊心,真要是说出个“不”字,以后还怎么让姑娘和老娘在一个单位上班?只好先走动着,两个人逛逛公园、看看电影。姑娘倒是挺喜欢张保庆,表舅两口子也中意这姑娘,知根知底儿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而且姑娘的业务好,饭庄子里甭管多碎的账目,口上念叨几句就能算出个结果,打完算盘对账,绝对是毫厘不差。不光账管得精细,过日子也是把好手,平时跟张保庆逛商场、转菜市,买起东西来精打细算,一分钱可以当成五毛钱来使。

有那么一回,家里来客人吃饭,张保庆跟姑娘去菜市场买菜,看见螃蟹不错。张保庆一向大大咧咧,也没问价,称好了就要给钱。姑娘一看急了,说:“你这太不会过日子了,买东西不问价不还价,有多少钱够你这么造的?”又跟卖螃蟹的矫情了半天,最终省下几毛钱,回来的路上还不依不饶,唠唠叨叨数落得张保庆抬不起头。

表舅妈又天天给张保庆吹耳边风,说什么“丑妻近地家中宝”,再说人家这也不叫丑,只不过长得一般,工作是铁饭碗,心灵手巧会过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张保庆别提多闹心了,整天跟这个对象说话,句句离不开柴米油盐,怎么省钱怎么过日子。张保庆目前的日子看似不错,但这种周而复始的平庸,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不忍心让爹娘操心失望,可如今真要成家立业了,以后就像父母一样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成?想起以后的生活,他都可以一眼看到死,每天出摊儿做买卖,收摊儿买菜做饭,结婚生子,给父母养老送终,有朝一日岁数大了,飞也飞不高,蹦也蹦不远,只有提笼架鸟上公园,每礼拜就盼儿女回来吃顿饭,吃完了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刷半宿的碗,庸庸碌碌了此一生,那也太可怕了!

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就喜欢大城市的花花世界,为了有个城市户口,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张保庆却不然,他想回长白山逮兔子去,无奈家里还有爹娘,小时候没少让他们生气操心,长大了也知道爹娘不容易了,自己抬腿一走简单,扔下老爹老娘在家,却实在说不过去。爹娘不指望他升官发财有多大的作为,只盼给他成个家,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那就已经很知足了。可是转念一想,其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安稳,就像他爹的单位,国营的老字号饭庄,打新中国成立到如今菜单子就没变过,颠过来倒过去还是那几个菜,从掌勺的到上菜的都跟大爷似的,可这年头谁还愿意看这份脸色?这么干下去迟早倒闭,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了。他现在烤羊肉串是能赚几个钱,但是能干多久也不好说,说不定过几年还得另谋生路,不出意外那时候已经结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可不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光棍了,那时候该怎么办?与其这样倒不如再去长白山打狐狸、逮兔子,同样可以挣一份钱,况且他进过马殿臣的金窟,说不定人走时气马走膘,赶哪天撞上大运了,再让他找到天坑深处的宝藏,岂不是发了八辈子的横财?又想:既然《神鹰图》落在我张保庆手中,可见我也不是一般人,岂能认头跟这样一个成天掰扯一分钱、两分钱的女人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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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张保庆眼下的日子过得也还中规中矩,怎么说呢?烤羊肉串不少赚钱,买卖挺好,两毛钱一串能挣个对半的利润,一大篮子肉半天下来卖个精光。当时的收入已经相当可观,跟厂子里上班挣工资的比,绝对属于高收入群体。并且来说,干个体户的逍遥自在,没有人管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更不用起早贪黑一个星期上六天的班,迟到早退了还得扣工资。再说也有对象了,虽说姑娘是个一般人,但是找老婆过日子也无所谓好看难看,常言说得好“丑妻近地家中宝”。张保庆这一下子占全了两件宝,别人羡慕他还来不及。

首先来说,他这个羊肉串的买卖是越来越火,如今有了固定的摊位,也跟戴各种箍的混熟了,不必再东躲西藏打游击了,离家还不远;不说女朋友长得是不是一般,确实会持家过日子,如果将来结了婚,回头再生个孩子,里里外外操持家务,照顾小的孝顺老的,必定是个贤妻良母。而且张保庆他爸跟他妈就想让他过这样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得是多少人羡慕的生活。虽说比不上国家干部,那也得看是多大的干部,厂子里的小科长、车间主任之流,张保庆还真不放在眼里,即便干的是个体户,挣的钱可也不少,起码比那些个游手好闲成天晃荡的待业青年好得多。但是咱把话说回来,张保庆打小自命不凡,以汉高祖刘邦来要求自己,自认为不该过普通人的日子,他也总琢磨,马殿臣三闯关东的传说有多少是真的,得了《神鹰图》是否真有大富大贵之命?现在此画落在他手中,不奢望当个金王,可以得些个小富贵也好。如果说再去挖这些金子,可谓机会渺茫,马匪的天坑大宅已然陷入地底,在茫茫无际的林海雪原上,想找到这个宝藏无异于大海捞针,找得到也未必挖得开,到时候才真叫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没工资二没工作,不仅买卖没了,对象也吹了,总不能让四舅爷和二鼻子、菜瓜养我一辈子。问题是谁也没长前后眼,万一找到了呢?既然能得到《神鹰图》,可见我有这个命,旁人找不到的,说不定我张保庆能找到,万一把那个大宝藏挖出来了,别说是十辈子了,就是一百辈子、一万辈子,我投胎转世多少次,从我们家祖宗八辈到我爷爷、我奶奶,再到我爹我妈全都捆在一块儿,打个滚儿翻个个儿,也挣不来这么些个钱啊!

话虽如此说,张保庆却忘不了金王马殿臣及一众马匪的下场,马殿臣一生大起大落,从一个要饭的变成关外金王,可以说“财聚如排山倒海,财散如天崩地裂”,此人是穷怕了,得了金子怕留不住,因此在天坑中埋下九座金塔,而且挖出的金子再多也觉得不够,躲不过一个“贪”字,以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有多少金子也无福受用了。张保庆念及此处,又不敢再起贪念了,说到底他只是觉得生活乏味,成天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却下不了再次前往长白山的决心。

如此日复一日过了多半年,这一天买卖比往常都好,穿好的一大篮子羊肉串一下午全卖光了。张保庆和白糖哥俩儿挺高兴,白糖出去买了一瓶酒、俩猪耳朵、半斤蒜肠,又拍了根黄瓜,回到小屋跟张保庆一通喝。白糖没心没肺,自打干上了这个烤羊肉串的买卖,已经心满意足了,钱真不少赚,也没个女朋友,有钱了无非打台球、看录像。两人喝酒聊天儿,胡吹海侃。张保庆不知不觉喝多了,也不知道白糖什么时候走的,一个人躺在炕上睡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做上梦了。梦中他又回到了长白山老林子,和二鼻子兄妹架上鹰追赶猎物,山上有的是獐子、狍子、狐狸、野兔,怎么捉也捉不完,三个人脸上笑开了花。两黑一白三只鹰在天上盘旋,二鼻子的黑鹰很快逮了一只狐狸。张保庆心中起急,瞅见一只大狐狸插翅一般逃向森林,连忙打了一个鹰哨,招呼自己的白鹰飞下来。突然之间天崩地陷,张保庆失足坠入其中,又见白鹰浑身是血,毛都奓开了,想冲下来抓住张保庆,却无奈坠下的速度太快,也一同坠入了深渊。

张保庆一惊而起,全身都是冷汗,暗觉此梦不祥,放心不下他那只白鹰,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自己安慰自己,那只是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不得真。这个梦太勾心思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胡乱穿上衣服往家走,想看看那张《神鹰图》,在家翻箱倒柜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神鹰图》。正好看见我舅妈过来,他就问自己从长白山带回来的古画在什么地方。舅妈说前两天来了个老头儿,听口音也是东北的,只有一只眼,走街串巷收旧书、旧画、旧报纸。舅妈一想家里这些个破东烂西可不少,放在那儿占地方也没什么用,于是都卖给这老头儿换钱了。那张画也一并卖了,那堆破书本总共卖不了块八毛的,这个画给了十块钱。舅妈说起一张旧画还能卖十块钱,觉得占了挺大的便宜。

张保庆一听就炸了:“你把我的画给卖了,十块钱你就把它给我卖了,你差这十块钱?你用钱跟我说,我给你啊!怎么能卖我的东西呢?”舅妈不以为然:“至于着那么大的急吗?不就一张破画吗?已经快碎了,挂都挂不住,颜色也掉没了,外边几分钱一张的年画有的是,不行再买一张呗!”张保庆急得直跺脚:“您真是够可以的了,这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张画哪儿碍着您了?您怎么就看它不顺眼非得给它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