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第2/3页)

铁之助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看向面前的鬼神丸,低下了头: “请指教。 ”

话说回来,像你这样的剑客,想必对居合术还是有些研究的吧。

我当然看得出来只是多少有点儿。毕竟要是那方面的高手,你瞧,单看坐姿就明白了。你应该也就是在士官学校学过一点的程度吧。

在你眼里,居合是不是就是对坐着就能不动声色地拔刀杀敌。或者是大喊着砍掉靶子,就跟卖艺差不多那样吧。

所谓居合,从字面上看就是对应“立合”的。立合是从一开始就可以拔刀,而反之,以刀在鞘中的状态开始的便是居合了。居合与立合的区别,不在于什么坐着还是站着,而是看刀是在鞘内还是已经出鞘。

这下你可能又要想那居合在战场上不就啥用都没有了么。其实并非如此啊。要知道战场上的主角,从来都是短枪或者铁炮。打从一开始就拿刀剑战斗的,不是有特别能耐的就只可能是不要命的了。

也就是说,只有在比如枪断了、弹药用尽的时候,还有在遇到一些无法使用它们的突发情况时,才会有抽刀迎战的必要。因此比起立合,居合在战场上的作用更大。

御一新时的战斗,首先就是铁炮对轰。不过多半也打不出个结果。再说子弹也不是没数的。于是接下来就是彼此拉开一定距离的长枪战。可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出胜负的。左右战斗结果的,往往是在扔掉铁炮和枪后抽刀交锋的第一刀。说明白些,就是看谁的居合更厉害。

可别以为战场上有一对一立合这样的好事儿。通常枪和铁炮都不能再用而进入白刃战的时候,敌我双方之间已经没有间合可言。基本已经扭在一起,打成一团了。这也是居合能发挥作用的时候。

——今后你不必再参加稽古。也不用打杂了。听我这么一说,铁之助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斋藤先生您这是要收我为徒吗? ” ——我不太喜欢师徒这种叫法。既然是别人多余的口粮,捡起来吃就是。“感激不尽! ”现在想想看啊,铁之助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弟子了吧。我讨厌有人对我指手画脚,但更讨厌教别人东西。那我又为什么心血来潮收了他?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横竖都要教的话,队里有天赋的队士一抓一大把,可让我有这念头的却只有铁之助。 ——我是不会开口教的。自己用身体去记住,照着我做就行。我挪动了几下膝盖,将两人的间合拉开。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些技术是我从小开始,花了好些年才学会的,但现在我必须在几天或者几十天之内,总之就是在下一次出阵前,尽可能地灌输给他。哪里还有细细说明的工夫。

我向他展示了“初发刀”的形。从正坐的姿势,单脚抬膝踏出一步,同时拔刀挥出横一文字。与流派无关,居合术的第一刀都是从这个形开始。铁之助将鬼神丸捧起,插入腰间后,立刻也学着我做出了初发刀的形。还不错。初太刀[1]是居合的关键。趁其不备,或者察觉到敌意时,要做的便是比对方更快地用刀进行攻击。利用刀出鞘时候自身重量带来的力——也就是离心力来进行斩杀。一个人有没有居合的天赋,看他怎么去理解和运用刀的重量这点就行了。

——这一次,你就想象刀尖上挂了个秤砣。每学着我挥出一次初太刀,他手中刀的重量都会往刀尖移动一些,挥刀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序破急[2]”的道理,只不过手之内一类的细节问题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去一一教他。当下除了让他尽可能多地挥刀来让身体记住这种感觉,别无他法。

横一文字之后,置后一边的膝盖向前小送一步,双手握刀高举成上段,然后向下挥出二之太刀。若要按照流程来的话,接下来就是血振[3],然后回到居合腰[4],纳刀。不过这种礼仪类的玩意儿无所谓了。

初发刀是居合术的基础,这点知识你应该还是有的吧。其实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把基础牢记熟识了,就算是没有踏踏实实地学习理论,只要照着做下去总会学会的。若是基础都没打牢,就根本谈不上精进。

至于这个都一样嘛,放在人生中任何事情上几乎都是通用的。说到底就是看父辈到底能为子女做出如何的榜样了。如果父母没有将人生最基本的形态展示给孩子,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父母的话,孩子是没法好好长大的。

我不断地向铁之助展示着初发刀的形。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上了去,可即便是苔藓上降下的霜水沾湿了脚,我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