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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在会津还是家老下面的若年寄。而军议上丝毫不顾武士颜面,极力反战的人也只有他。

“不能任由如此分裂东国和西国之事发生!对萨长的顾虑,在下和各位是相同的。然而只要国家统一,就还有各种可以将他们引导回正道的方法吧。若是有了缺口,可就是连最后的机会都错过了啊。此番敌将并非来自长州而是萨摩,也就是说对于我们对方也并无私怨不是吗? ”然而在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人眼里,萨摩才是最无法饶恕的。像长州那样彻底反幕府的立场,也算是真魄力。可萨摩呢,明明一直与我们在同一战线上没少攻打过长州,结果却被坂本龙马说服,最后倒与长州联手了。哎,再把这些事儿翻出来说也没啥意思。错就错在没有早一点杀掉龙马。本来有了渠岸上那一出后,就没人再敢靠近我了,可这横山却是个异类。尽管我干了无法挽回的事,但他依旧三番五次地跑来找我。虽然不敢说绝对,但他内心应该还是有些摇摆不定吧。恐怕正因为我斩断了这最后一丝疑惑,才让他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吧。有一天,就在城内的箭楼上,只有我和他。在我俩嚼着刚出锅的饭团,用长勺直接在一斗樽里大口喝酒时,横山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巴黎是个美丽的城市。 ”那是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地方。见我瞪他,他扔出一句“就当下酒”,就开始自顾自地描述起那个什么巴黎来。说什么街上那些五层六层高的建筑,简直就跟拿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整整齐齐。建筑前的石子路两旁,橡木和悬铃木郁郁葱葱,路上是打扮入时挽手漫步的男女。 ——就跟你亲眼见过似的呢。“是见过了。”横山微笑着回答,活脱一个西洋人。

在我看来,这位年轻的会津军副将也许压根儿就是个不可貌相的疯子,要不就是面临战争脑子出了问题。先不说话题的内容,一个穿着黑毛呢阵羽织和具足,腰间插着令旗的将帅跑来跟我这个不明底细的人套近乎闲聊,本身就很匪夷所思。

“吃不上米饭这点的确是有些让人受不了,但面包和牛肉一旦习惯了还是挺好吃的。怎么说呢,不管是吃到的看到的还是听到的,所有的事情明明都是那么有意思。结果直到不久前,自己竟然还成天嚷嚷着攘夷攘夷 的。简直蠢得无药可救啊。 ”

横山主税一边说着,一边有滋有味地吃掉了一大个盐饭团。土黄色的夕阳从面向城渠的箭楼间隙处照进来,吹进箭楼的风夹带着火药味儿。

他没有疯,脑子也没问题。前一年他跟着德川昭武公去巴黎参加了万国博览会后,就留在欧洲游学。半年前他接到大政奉还的消息,这才紧急回了国。

说实话那一下我真的觉得糟糕了。我完全忘了不管世道怎么变,未来终究还是存在这件事。而亲手把一位对未来而言不可或缺的武士人才拖下地狱的,正是我。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问了一个蠢问题。横山摸了摸总发,似乎是若有所思,然后依旧像西洋人一样微微一笑道:“你的主张完全没有任何错。我权当自己做了一场奢侈的梦就成。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用长勺舀了酒递向他。会津武士喜好自酌自饮,但横山却接受了我递过去的酒。

他总发顶上的发髻,看起来像是结上的假发,原本的头发在巴黎时应该就剪短了吧。他就像一叶小舟,在东西文明和新旧文化汇成的洪流中迷失了方向。除了把法兰西的那些日子当作一场黄粱美梦,他也别无选择了。

离开箭楼时,横山向我伸出了右手。虽然戴着漆印的手甲,但他的手却白皙娇弱得不像一个武士。

我倒是知道握手是西洋人的礼仪,只不过实际做还是头一遭。我像握剑的柄卷,也就是跟对战时的手之内那样,轻轻地握了下横山的手。

跟畏畏缩缩的恶魔之手相反,横山的握手十分有力。那份力量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至今都没想明白。

横山主税死了。为了夺回被敌军占领的稻荷山炮台,他带着会津军攻了上去。身穿阵羽织的将帅冲在最前头,根本不可能撑得了多久。稻荷山的攻防战打得异常激烈,连想为他收尸都做不到,侍从拼了命也只是带回了他的首级。

倒下的时候,战场的天空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是家乡走向破败的天空,还是巴黎遥远的天空呢?

明明在兵力上是敌方的数倍,白河城还是没逃过陷落的结局。我方的战死者甚至超过了敌军参与进攻的总人数,可说是惨败。原本应该没有战意的敌军,竟丝毫不见手软。他们跟疯了一样不断地进攻,即使是投降的人也不由分说统统杀掉。

这下不仅是长州,连萨摩也被惹怒了。就在这股怒火中,会津之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