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18页)

这段路太长,走得亦太快,大概是要用一生去解的难题了。

等到了北京,才发觉一切似乎并不如此。校园比自己想象的老旧逼仄,五湖四海涌入的年轻面孔也没有期待中的生动活泼,这大约是全中国除了北大、清华、武大、厦大的新生都会遭遇的尴尬。紧接着,意识到曾经牵动自己全部喜怒哀乐的“伟岸”母校,在海淀居民眼中,不过就是一声“哦”,这就迎来了第二轮的心理落差。有落差,就得调适。谢晓丹没有南方女同学的精明灵动,却不缺北方姑娘的坦然大方。她不算最快适应的那批人,倒也渐渐地找到了如鱼得水的姿态。高挑挺拔的谢晓丹,在校礼仪队里出尽风头后,慢慢将触角伸向校外的各种社交兼职。这些兼职,让她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比较优势,这优势,一半来源于天生靓丽,还有一半,是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大气泼辣,得人信赖。大一时令她神经紧张的综合测评和考试成绩,到大三时已经显得无足轻重,考过了英语四级,上学这件事,倒像是副业一般。

靠着各种兼职,谢晓丹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人也越发自信成熟,身边不知不觉中就围上了拥趸一片:有贪恋其美貌的,有依赖其气魄的。成绩平平的谢晓丹,不但异性追求者众多,在女生圈子里也坐实了大姐大地位。一众小跟班儿里,走得最近的,要算是田蓉。

打心眼里,谢晓丹其实并没怎么瞧得上田蓉。大西北小城市考来的姑娘,说话吞吞吐吐,办事磨磨蹭蹭,穿着打扮也不见得多露怯,但说不清哪里,总透着股挥不散藏不住的洋芋蛋味儿。大三那年,校园里流行拉直发,一夜之间,海淀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顶着一头清汤挂面的女孩子,也不管那软塌塌的头发下,藏着的是一张什么形状的脸。谢晓丹算是管理学院里最早拉直发的,一如既往,引领潮流。飘逸的长发在春风里出尽了风头,到初夏,就显出了尴尬:不仅同质化过高,体验也越来越差。6月的北京,已经闷热难耐,但这直发不能扎,一扎就卷曲起来,随风飘散的仙气便荡然无存,意味着几百块的美发费也付诸东流。为了凹这造型,谢晓丹的脖颈子,藏了不少汗,受了不少委屈。她站在宿舍窗口,拿着印着无痛人流广告的小塑料扇子猛扇,脖子终于松快了些,腋下后背却又渗出汗来。远远地,看见宿舍楼下的林荫道走出个慢慢悠悠的身影,小碎花的吊带裙,罩着个造型复杂的黄色贝壳衫,本来就丰满的身材,越发显得虎背熊腰。

谢晓丹叹了口气,教了多少遍,还是学不会,看来审美这东西真不是后天可以培养的。田蓉抬眼看到二楼窗口的谢晓丹正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太阳伞,一头贴服的直发正粘着她圆润白皙的脸庞。

“你到底还是去拉了?”明显一愣的谢晓丹扯起嗓门问,声音在初夏静谧的午后传得好远。田蓉抿嘴挤出两个酒窝,算是回答。“都跟你说了,你这种圆脸不适合拉直发,咋就不听呢,何况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就等着遭罪吧!”田蓉尴尬地扫视四周,生怕有人听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走进了宿舍大门。

田蓉大约除了嘴笨些,倒也并没有比别人少了心眼。刚入校那会儿,她多少有点看不惯谢晓丹咋咋呼呼自以为是的东北做派。西北人,以敦厚慎言为美德,宁可不说,也不能说错。家乡有句土话:这个女子是个牙大豆。形容人不吭不哈,主意却很正,做事也了得。这修辞从何而来,田蓉说不清,但在她心目中,这便是一等一的夸赞之辞。当年,自己从甘肃天水的二流中学考来北京,父亲便在亲友中这样矜持又骄傲地表扬她。

一晃三年,谢晓丹和田蓉越走越近,两人一个内向一个外向,性格互补;一个主攻校内一个主攻校外,规避竞争。202宿舍里,她们俨然是一对姐妹花,在整个管理学院,也算得上一道风景线。和帅哥不同,美女们都喜欢扎堆,也不奇怪,几个美女站在一起,你胸小点儿,她腿短点儿,在规模效应面前,都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