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4/5页)

“我不想结婚,即使那个人是商明宝。”

向联乔的咳嗽、怒声都卡在了胸腔里,脸色慢慢地涨至通红,从来都很清明睿智的双眼,忽然间随着眼泪浑浊起来:“斐然……”

他无需他说理由,顷刻间都懂了。

他教出来的好养子,言传身教地害了他最看重器重的孙子的一生。

“爷爷,我身上没有爱的教育,也没有爱的基因。我不相信长久的爱,既不相信有人会爱我一辈子,也不相信我能爱人一辈子。”

深爱时,谁不坚信天长地久,敢把真心与天比长寿。

但是,然后呢?

谁来教他从现状看到二十年后,三十年后?

谁来给他一本写好了结局的剧本,那上面写“向斐然与商明宝会彼此深爱一辈子”,白纸黑字,刻到他命运的纸中。

是的,是的,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为什么要裹足不前?为什么不趁头脑发热爱深意浓把誓言都说尽风光操办昭告天下靠着一股“现在可以那么将来一定也可以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偏执眼一闭牙一咬就这么结婚、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大不了,将来离婚。

可是,难道,未来的离婚竟比现在的分手高贵?

谁来教他。

难道未来的精疲力尽,竟比现在的当机立断伤害更温和?

谁来教他。

相信自己一定会爱她一生吗?向微山爱着谈说月时,也是这样坚信的。

这世上无数的垃圾男人,在面对眼前女人时,也都是这样坚信的。

难道,他们竟比他勇敢,爱竟比他纯粹?

爱、对爱的坚信,都是如此虚无缥缈、无法丈量。成为它们坚实的信徒吧,以荷尔蒙和费洛蒙之名。

成为它们衷心的拥趸吧,凭一腔眼盲心瞎的自信。

向斐然,是爱的虚无主义者、冥顽不灵的异教徒。

何况,他厌弃自己。

他厌弃自己,要给商明宝最好的一切,这“最好的”里不包括他自己。

他的身体,他的吻,他所知道的世界,他的心,都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但所组装起来的他的这个人,并不是。

他不是最好的,所以他决定不给。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商明宝的理想是结婚,知道她显赫得不可思议的家庭竟也许会支持她的婚姻自由,他不会开始。

做一辈子的朋友,看她和别人热恋,在她看烟花时看她,在她回头时隐藏。

人老了,满脸皱纹,眼泪横着流。向斐然为向联乔抹去眼泪,心平气和:“原本想瞒你,早知道你忙忙碌碌给我找对象,我就早点告诉你了。”

向联乔由着他,默默垂泪许久,仍想劝他:“你品性好,斐然,你不是坏孩子,你会是个负责任的人。”

向斐然笑叹了一声,真像哄小孩了:“如果婚姻生活只剩下责任,多没意思。”

夜风夜露袭人心,让人内外生寒,向斐然推他回去。轮椅驶出那株相思树的树冠,在泥土上留下两道轮辙印。

怕向联乔睡得不好,向斐然在他床头陪了很久,直到他呼吸绵长起来。

他该走了,轻起身,捻台灯,转身离去,像是听到了一声梦呓。

“斐然……”曾经字字珠玑句句铿锵的外交官,声带也随着苍老而松弛了,变得沙哑、嘶哑。

“斐然……”他还是叹息地唤。

“斐然……等我走了,你怎么办……”

向斐然关上房门,靠了一会儿,随着咬牙而绷得僵硬的下颌线才松弛了下来。

这个时间,纽约正是上午十点。

他和商明宝已经六天没有联络,除了那天落地时他向她报了平安。

她的ig照常在更新,没有发得更频繁,但也没减少,今天的珠宝课学了什么,中央公园的秋,一粒橡果。

她问这是什么橡果,向斐然告诉她,这是北美红栎,仍旧用的那个墨绿色头像的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