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雪离人(第4/8页)

“你看她的脸。燕子花从来不用脂粉,连腮红都不用。为何会有这么浓郁的脂粉味?莫非杀她之人,是个女子?”雪芝冥思苦想后道,“而且,极有可能是个信佛的富贵女子。因为,这等檀香木,只有高僧与去寺庙朝拜的富人才会用。”

“此地离少林寺颇近,说不定,她才从少林寺下山来到此地。”

俩人迅速联系了月上谷的少林弟子,但因释炎早已入寝不便打扰,只有再去找峨眉弟子。慈忍师太亲自去检查了燕子花的尸体,失神许久,只说了一句话:“这人武功进步速度实是可怕。”

穆远道:“师太的意思是?”

“这气味,确实是少林寺的上等檀香。可以在少林寺中如此行动自由,却踏雪无痕,还用这等内力在月上谷杀人……不管她修炼的是哪一本秘籍,现在的功力,起码是上一回出现的五倍以上。”

雪芝和穆远对望一眼,一时都不知如何接口。苍穹越发深暗。

翌日,燕子花的死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原双双哭成了泪人,说这人残害江湖,连弱女子也不放过。相反,作为峨眉的掌门,慈忍师太的反应相对平静很多。重雪芝在客房里待了大半天,乘船去了岁星岛。岁星岛南是桃林,北是梅林。冬季,雪如落华,寒梅盛开。雪芝穿过千枝梅树,万点胭脂,进入青神楼。她原是来向上官透道别的,但他不在。观察四周,她发现此地并无太大变化,里面依然有珠帘烟雨图,大理石案。案上放置着字帖笔筒,两枝红梅。房中央是紫檀架子,荷叶屏风,洛阳名工制的金博山[ 金博山,一种香炉,因其形状似山而得名,多以铜制造,因光亮而被称为“金”。

]。炕靠着墙,上置火盆浓茶,茶香四溢。火盆中星子乱跳,照亮了墙上悬挂的寒魄杖。

三年前的夜晚,她在这里度过终生难忘的春宵。这满屋的苏合香气,也与三年前并无不同。穿过屏风帘帐,她仿佛可以看见一名男子身披单衣,眉眼清远,安静地坐在床边,琥珀瞳仁中满载温柔。这一回,他承认得如此果断,连她也无法为他寻得半分借口。即便想装傻、想被骗,也再不能做到。等待了一盏茶的工夫,她终于觉得多留无益,咬牙离开。刚一走出去,下阶梯,整个人便被雪海湮没。云霄玄青,与雪连成一片。雪芝戴上手套,披上红裘,埋头步入风雪中,梅瓣雨下。

在这呼啸寒风之中,她原不会听见什么声音。但是,她却如有感应一般,抬头看向梅林。然后,她看见了黑色的发,白色的雪,红色的梅瓣,那一抹水墨身影,便站立在这色彩凌乱的天地间。上官透也正巧看见了她。那一瞬间,狂风掀开他的斗篷,黑色长发便化作翻飞的绸缎,在风中乱舞。

俩人成了两具不会说话的人偶,站在原地对峙。风灌入山谷,咆哮着、怒号着,冲向四面八方。满世界只剩下大雪坠落时,一片片苍白的斜线。雪芝朝手套呼了一口热气,慢慢走向上官透:“我就要走了。”

“……我知道。”

“我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你定有自己的苦衷。”雪芝长长呵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冷空气中说话十分困难,“但既然事已发生,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希望透哥哥能为此负责。”

“是要我娶她吗?”

“不全是。”雪芝抬头看向他,“奉紫有心上人。但是如果她想要嫁给透哥哥,希望不要拒绝。”

上官透微笑道:“我明白了。”

这一瞬,乌云也已消散,只有茫白大雪遮了天空。上官透的笑容很熟悉,令人分外怀念。谢灵运有诗:“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当真是至理名言。这男子是她生来第一个动心的人,也是她第一个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他的人。这一离别故林的苦,是何等撕心裂肺,雪芝总算明白。可她并未哭泣,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意:“江湖人说,一品透有情有义,愿为至交契友两肋插刀,是个最适合结交为友的人,却只有幸运的人才交得上。我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