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鹤(第4/6页)

“这才是我想说的吧!?”端华暴跳地叫了出来,随即惊觉地压低了音量,歉意地向白衣女子笑笑,背过脸来向安碧城打着手势:“她啊,不知道为什么认为今天是除夕呢,还有‘镜听’啦……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其实都怪我说错了话,可我又不敢告诉她……总之就是一切都怪怪的——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李琅琊无言地看着急红了脸跳脚的端华,轻轻地问道:“……要不要我作传译啊?事情的确是很不对——那面镜子,恐怕是事件的关键吧?”

浅笑着点了点头,将澄碧的提灯交到了李琅琊手中,安碧向白衣女子慢慢走过去,优雅施礼后,薄唇吐出的第一句话却让身后两人迷茫不知所云。

“晴宵娘子是吗?我是从西市来的商人,想和您谈一谈——收购织锦的事情。”

白衣女子却并不显得意外,敛衽还礼后淡淡地答道:“织锦的事情,都是我家夫君在外面打理,我……并不大懂得这些,他不久就回来了,请跟他详谈好吗?”

“他——真的就快回来了吗?”安碧城狐疑地眯起了眼。

名为“晴宵”的女子脸上浮起了微微的不快神情,但还是克制在幽娴的仪态之中:“除夕之夜,他怎么会不回家团聚?何况还有‘镜听’的吉兆……晚不过一刻两刻,一定会回来的。”

安碧城的眼光略略下移,定在了云袖掩映的铜镜之上,忽然失惊地叫了出来:“这镜子!怎么是裂开的?用破镜来占卜,是会招来噩运的啊!”

“……什么?”晴宵惊疑不定地从袖中拿出了镜子,双手捧起注视着镜面。——就在目光与镜面相接的一瞬间,比素衣、比夜雾、比绮罗都更为苍白,白得近乎于凄切的颜色,降临在晴宵的脸颊上。连那双温婉的眼神,都似沾染了死一般的白,毫无生气的睁大着。麦芝安碧城注视着摇摇欲坠的她,眼中的神色难以捉摸。他缓缓伸手,握住了铜镜,一点一点地施力,从晴宵僵冷的指间,一分一毫,把它抽离开去,调转了镜面的方向。惊觉异变的李琅琊和端华几步赶了上来,一起俯首看着那面铜镜,虽是半旧,镜面却打磨得十分光亮,融腻光滑的平面上并没有丝毫污垢或裂纹——

然而,也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倒影。

安碧城抬起脸静静地笑了,极淡漠的悲哀,却像明净秋水上的涟漪,一点点扩散开来:“睛宵娘子,你应该想起来了吧——这面镜子,是照不出任何‘人类’的影子啊……”

一句话仿佛成了解除咒禁的指令,细微而清晰的爆响声随即响起,一道裂痕迅速贯穿了镜面。耀眼的白光从裂纹中喷薄而出,夜色中的一切都在强烈光照下摇曳崩散,淡薄得消失了影迹!

雪白的光线中,苍青色的巨大圆形,是那么显著的存在,犹如白昼的满月,漆黑深潭的入口,放大了多少倍的菱花铜镜……而那充溢着深黑夜色的镜之世界,与现世遥遥相对又互为表里的地方,似曾相识的白色人影,是谁呢?

(四)

雪色披衫,素白襦裙,连理衣带好像银色的水波。晴宵站在盛开的腊梅树下,小心地将身子掩藏在阴影之中,怀中抱着一面小小的手镜,正低首潜听着路边的人语。

十字街口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在雪地上踩出吱吱的声响。晴宵急忙往后躲了一躲,凝神细听着可有对话声,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小心的神情却是慢慢舒展,忽然变成了甜美的喜悦。待那人走近了她藏身的拐角,她轻盈地从暗影中奔出,惊鸿般飞投进对方的怀抱。

“子春,你回来了!隔得好远我就听出是你的脚步了,我还在镜听占卜你何时才能回家呢,谁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