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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生产和财富而言,更别提文化了,各主要前工业化地区之间的差异,以现代的标准来说,是相当小的,或许可说是在1—1.8之间。事实上,根据一项最近的估计,在1750—1800年间,我们今天所谓发达国家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与今天所谓的“第三世界”大致是一样的。不过,这或许是由于中国太过庞大而且相对比重太高的关系。当时中国人口占世界1/3左右,其一般生活水准事实上可能较欧洲人为高[3] 。18世纪的欧洲人诚然会认为中国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但是没有任何聪明的观察家会把它视为在任何方面不如欧洲的经济文明,更不会视它为“落后国家”。但是,在19世纪这100年当中,西方国家,也就是正在改变世界的经济革命的基地,与其他地方的差距正日益扩大,由缓慢到迅速。到1880年时,根据同样的调查显示,“发达世界”的人均收入,大约为“第三世界”的两倍。到了1913年,更高达“第三世界”的三倍以上,而且距离越拉越大。这个过程颇为戏剧化:1950年时,两者之间的差异是1∶5,1970年更达1∶7。尤有甚者,“第三世界”与“发达”世界中真正已开发地区(也就是工业化国家)之间的差距,不但出现得较早,而且扩大的速度也更为戏剧化。1830年时,这些地区的国民生产总值是“第三世界”的两倍,1913年时更高达7倍。(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纯粹是统计学上的思维产物,是以居民人数去除国民生产总值。它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时期的经济增长比较上虽然是有用的,却无法说明那个区域中任何人的实际收入和生活水准,也不能说明其间收入的分配情形。只不过,在理论上,一个“人均”数字较高的国家,比“人均”数字较低的国家,可以分配到的收入较多。)

工业技术是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并在经济上和政治上予以强化。在法国大革命后的一个世纪,人们逐渐看出:贫穷落后的国家很容易被击败和征服(除非其幅员非常辽阔),因为它们的军备技术处于劣势。这是一个新的现象。1798年拿破仑(Napoleon)的入侵埃及,是装备相去无几的法国军队和埃及本地军队之间的战斗。欧洲军队的殖民地征伐,其成功不是由于神奇的武器,而是由于其较大的侵略性、残忍性和最重要的一点——良好的组织纪律。[4] 可是,在19世纪中叶渗透到战争之中的工业革命(比较《资本的年代》第四章),却借着高性能的炸药、机枪和蒸汽运输(见第十三章)更增强了“先进”世界的优势。因此,由1880—1930年的这半个世纪,将是炮舰外交的黄金时代,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铁的时代。

因此,1880年时,我们所面对的不完全是一个单一的世界,而是一个由两部分所合成的全球体系:一部分是已开发的、具有主宰性的、富有的;另一部分是落后的、依附的、贫穷的。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说法也很容易导致误解。第一(较小的)世界,虽然其内部的差异悬殊,却因历史的关系而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共同支柱,而(大得多的)第二世界,除了其与第一世界的关系——也就是其对第一世界可能或实际的依赖以外,几乎不存在任何可促成其走向一致的因素。除了都是由人类组成之外,中国与塞内加尔(Senegal)、巴西与新赫布里底群岛(New Hebrides)、摩洛哥(Morocco)与尼加拉瓜(Nicaragua)之间,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第二世界既不因历史、文化、社会结构而一致,也不因制度,乃至我们今日以为依赖性世界最显著的特色——大众的贫穷而一致。因为,以贫富分类的办法只适用于某种形式的社会,也只适用于某种结构的经济,而在依赖性世界中,许多地方并不是这样的社会,也不是这样的经济。除了性别以外,历史上所有的人类社会都包含某些社会不平等。可是,就算印度的土王到西方访问时可以得到西方百万富翁所享受的待遇,新几内亚(New Guinea)的酋长却无法得到,甚至连想都别想。就像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平民,当他们离开家园之后往往都变成工人,也就是沦为“贫民”阶层,但若以此来认定他们在其故乡所扮演的角色,就会相当离谱了。无论如何,在当时的世界上仍有许多幸运之地,尤其是在热带,那些地方的人们不必担心吃住或休闲的匮乏。事实上,当时尚有许多小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工作与休闲的概念不但不具意义,甚至也没有表示这些概念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