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四章 如梦(一)(第2/5页)

可是朝廷偏偏还要赶鸭子上架,要他来两江再次对上徐一凡。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这里是两江,不是朝鲜。

在朝鲜,徐一凡行事可以百无禁忌,他那几万人的军队,在朝鲜是绝对的庞然大物,无人可制。可是这里是大清的腹心之地,种种利益集团,早就盘根错节,无人能动,也无人敢动。他那几万禁卫军,扔在人堆里面,只怕浪花都卷不起多少……再说了,在朝鲜那个四处皆敌的地方,这个团体还能保持警惕向上,到了这富贵风流的两江之地,这个团体,是不是还能保持住和大清官场那截然不同的做派?

在朝鲜,以硬碰硬,俗话说得好,糊涂怕懵懂,二百五的徐一凡拼赢了。可是对着大清腹心之地这一片混沉滞浊的沼泽地,徐一凡还能搅动么?还是和光同尘,也逐渐慢慢没顶?

朝廷把两江给徐一凡,其意也深哪……

饶是明白其间的道理,可是荣禄还是整天觉得恍恍忽忽,原因无他,要是一般的道理对徐一凡行得通,他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吧……能靠这么近瞧着也好,不管是赢是输,凭着这小子的活宝劲头,也是大场面的热闹不是?”

到了最后,荣禄也只能这么自嘲的想着。

一个巡捕官儿站在门口,瞧着荣禄发呆的样子,要进又不敢进。巡抚衙门的总文案瞧见了——督抚衙门的总文案都是能便服和督抚在签押房聊天的,俗称二抚台一类的人物。也只有他有资格咳嗽一声,问道:“什么事情?”

那巡捕官儿啪的一个千打下去:“回大人的话,江宁城各衙门,各局子的现任堂官,委员,都遵大人的示,到了公堂,候着大人的吩咐,什么时候见?”

荣禄哦了一声,这才跳了起来,想放手中茶盏,却发现自己抱了半个时辰的就是一个空茶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重重的将茶托在桌上一拍,笔墨砚台叮当乱响的就跳了起来。几个假装低头做事的师爷们被他这一出儿吓了一大跳。

荣禄拧着眉毛,当年在西安当将军的英气又回到了身上,再没有半点恍惚的神色:“姓徐的,荣老子和你第二局现在算是开始啦!”

他狠狠在心头念了一句,一抖袖子:“走!瞧瞧这些要在徐一凡手底下的倒霉家伙去!”

※※※

禁卫军上下,当兵的多是北人,军官主要是南洋的,还有一些当年北洋学兵出身的家伙。家在两江左近的,只有楚万里和李云纵两个。而且就楚万里这一个家伙,家是在上海。

他们楚家出身浙江四明,爷爷辈儿在上海当过局子里的委员,后来家就安在了这里,做着一些南北货的生意,也算是大族了。也号称是耕读传家的清白乡绅——虽然主要是做生意,可是现在这个年月,婊子出殡都用得上宜人恭人的牌坊,谁还计较他们这个!

徐大帅爵阁部堂,一等威远伯爷能溜掉回家瞧小妾。楚万里提督军门,云骑尉大人自然也景慕上官教化。毅然决然的换了一身便服,钻进了人流当中。他也不坐车骑马,摇摇摆摆的就朝着南市自己家里奔。说是回家,可他小子也是不急不慢的,先到城隍庙溜了个弯儿,守庙的城隍后人秦家当代,和他也是当年混上海的故人。一碟东洋小咸鱼块,二两黄酒就算是接风了,稍稍垫了一点儿,他还意犹未尽又溜到南翔去吃了汤包。满嘴是油的这才打算回家见父母高堂,街上拉东洋车的打架他也垫着脚在人堆外面张大嘴瞧了半天热闹。哪里还有半点“禁卫军之大脑”“大清第一智将”“终结日本国运之诸葛”的风采!(以上称号,都是后世日本史书对楚万里加的头衔,日本人喜欢起这些夸张的绰号,就连溥仰都被成为‘徐一凡之典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