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的基督教(第3/6页)

另一方面,对于熟悉这类行为的社会来说,说方言就是在改变意识状态。萨满巫师会这么做,某些非洲的基督教灵恩派也会有狂热舞蹈。民族志学者也记录过,在北美喀多族(Caddo)丰收祭典中,一位老人“慷慨激昂地说了一串深奥的话,急促又尖锐,一个字也听不懂”。[32]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时,语言学与人类学家费利西塔丝·古德曼(Felicitas Goodman)在数个文化中调查方言的表达方式,她发现语调的形式都一样,这意味着基本的心理状态相同。今日的基督徒告诉我们,说方言会产生极度喜悦的感觉。住在美国田纳西州东部诺克斯维尔市(Knoxville)的牧师达琳·米勒(Darlene Miller)表示:“那是绝美、平静、宜人的感受。你感受到一股力量,知道那是神降临了。甜蜜、美丽的感受簇拥而来,神的力量充满全身,你不得不从口中发声流泻出来,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它。”[33]某位当代的天主教灵恩派信徒在独自祷告时,发现自己开始说方言:“就那样发生了,静静地、温柔地,我开始用疯癫的语言赞美上帝。在那一刻,我了解到,把自己交给上帝,那感觉不是被吞噬,而是被充满了,成为完整的人。圣灵对我唱着言语无法表达的爱,我感受到了。”[34]

基督教文化形成之前,在早期的地中海地区,说方言的行为就很普遍,人们知道那会产生狂喜的感觉,还会在迷乱中说出未来之事。在希腊圣地德尔斐(Delphi)神殿,传达神谕的是女祭司皮提亚(Pythia)。据说在开始传达神谕之前,她会吞咽月桂叶(或吸收它的香气),接着就说出没人听懂的话,需要祭司详加解释。通常她代表的是阿波罗,但冬天时则换成狄俄尼索斯。早期基督徒也许受到德尔斐仪式的启发,觉得说方言可以适切地表现被神灵附身的状态,或表达溢满的宗教情感。

这并不是在贬损基督徒,或说他们抄袭皮提亚或其他希腊的狂热仪式。但既然基督教融合了希腊文化的许多片段,早期的基督徒自然也吸收了说方言的概念,好用来表现人进入特殊的、神灵所应允的心理状态。当然有些人是假装的,知道如何在正常、非狂热的心理状态下做出说方言的样子。但不论真假,信徒都能控制开始与持续的时间,否则保罗也不用费心禁止过度说方言。韦恩·米克斯(Wayne A.Meeks)认为,在早期基督教仪式中,说方言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发生的时间可以预测,还伴随着特殊的身体动作”。信徒可以借由其他仪式引发说方言的能力,感觉受到神眷顾。说方言可助长个别信徒的威信,也能促进全体的团结。[35]

无疑,早期的基督徒一定认为,说方言是神所赐予的极喜状态。二、三世纪的教会领袖德尔图良(Tertullian)还说,只有上帝偏爱的人才会说方言。他还挑战异教徒马吉安(Marcion),看他是否能跟自己一样“创作一段诗篇、打造一个愿景、背诵一篇祷文——让神灵带领着,在狂热与狂喜中,用任何自然发出的语言表达”。[36]由此可见,早期的基督徒应该希望他们的聚会能充满特别的感觉,像是交流、极喜、欢愉等。米克斯认为,受洗也会产生些微抽离的感觉。当施洗者将圣水浇灌在受洗者头上,并大喊:“阿爸!”(Abba,亚拉姆语“父亲”之意),便表示圣灵已经进入、充满受洗者的灵魂。[37]

因此,平心而论,一、二世纪的基督教、希腊的神秘庆典以及罗马的“东方宗教”,这三者的相似之处在于,它们给信徒某种体验,让他们感受强烈的情绪,甚至达到狂喜的状态。不像西布莉女神的信众,基督徒不会拿刀划自己[少数的例外之一是自阉的神学家奥利金(Origenes Adamantius)],也不像狄俄尼索斯的信徒会跑到山里面生吞活剥小动物。他们唱歌、吟诵、喝酒、跳舞、甩头发,情绪一来,就用方言或普通话预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