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8页)

另外两个场景在瓦胡岛,那是群岛的女王。野人威普曾见过一轮秋月闪着灰色和银色的光晕,照耀在帕里山脚下的平原上,他被重重黑影和月光投下的阴影之间的微妙景致迷住了。暮色铃声是华人喜爱的,这声音勾起了他们的乡愁。威普和祖母将这铃声带到火奴鲁鲁,他们来到山坡上,坐在一个宽阔的露台上,听着夜晚教堂的铃声,望着城里点点华灯初上,那场面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第八个场景,日陨长空,这是一日之末的时刻,是对地球的最后一瞥。威普怎么也想不起来妮奥拉妮把这个收官之景安排在哪里了。但是他自己,以他现在对群岛的认识来看,非海纳卡伊莫属。他看到诺福克松树、王棕榈,看到了自己从全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树。他看到冬天的风暴在悬崖上跳跃,但最重要的是那长满青草的马球场,霍克斯沃斯看到蔗糖苗的点点新绿,还有高处松树那深绿色的树梢。夏威夷何其美丽,古老的神明们对它又何其眷顾。

威普死了,以夏威夷人的身份死去了。他留下了狂热的灵魂,继续魂牵梦萦在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上。只有那个从考爱岛上捡来的菲律宾姑娘照顾着他。弥留之际,霍克斯沃斯想口授一个字条,给他那诱人的、长着棕色皮肤的玩伴,但让他难过的是,他发现那姑娘不会写字,于是他发出低低的吼声,叫来护士。他想警告他的继任者:“霍克斯沃斯,要控制劳工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把立法权抓在手里。”但是,当护士赶来记录的时候,野人威普已经死了。他为群岛开天辟地,晚年却孤独凄凉。当局把那娇小的菲律宾姑娘送回了考爱岛。老威普曾许诺过的一大笔金光闪闪的钱财,她也从未得到过。

才二十九岁的霍克斯沃斯・黑尔就这样管理起大片大片的土地。坐上野人威普的王座十五年之后,黑尔发现自己像是个不得不装成大人的小男孩,然而,至少他的服装还配得上自己的职位,一袭深蓝色的四粒纽扣的西装,里面穿着紧身马甲,一件埃及棉衬衫,上面带着可拆卸的假领子,打着沉重的红蓝两色领带。他的袖扣都是金质和珍珠,头发一丝不苟地靠右分成两边。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为人老成持重。他下定了决心,要将家族的财富再往前迈进一大步。

他对发号施令并不陌生。1917年,他脑子一热报名参加了美国远征军,很快便当上一名士官,并在法国打了一场胜仗,退伍时他已经是一名军官了。部下们对黑尔敬爱有加,他本人也致力于成为一名勇敢的、自我克制的年轻领袖,面对任何目标都毫不退缩。手下们还发现,跟他在一起乐趣无穷,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子年轻军人自以为是的冷酷,他手下的兵全是好样儿的。

战后他到耶鲁完成了学业。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已经把早年的激进主义丢在法国的什么地方了。他再也没有逛那臭名昭著的贾维斯的画展。毕业时,他已经成了一个谨言慎行的商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为H&H公司效力。在返回夏威夷途中,他在加州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姑娘,姑娘的父亲是一个有着大量土地的农场主。两个人一度就要谈婚论嫁了,可有一天晚上,那姑娘谈及火奴鲁鲁时难掩轻蔑的神色,还建议霍克斯沃斯留在加利福尼亚州:“霍克西!你可以让你父亲派你到旧金山的办事处啊。”

回答是冰冷而疏离的:“只有那些脑子不太好使的侄子外甥,才会被打发到加利福尼亚州。”这段恋爱就这么结束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管他叫霍克西了。

在火奴鲁鲁的总部工作了一段日子之后,他娶了自己的第三个表妹玛拉玛・詹德思,也就是休伊・詹德思的妹妹,一年之内,他就有了一个儿子布罗姆利。霍克斯沃斯不敢越雷池一步,为他报名上了普纳荷学校和耶鲁大学。诚然,只要他因为公务来到旧金山,就会感觉到一种深沉的躁动,与当年头一次看到加州的海岸线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他常暗自思量,那位美丽的农场主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但那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越轨想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