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歌舞小戏(第4/4页)

今人董每戡(1908—1980)说:

……兰陵王的“鬼面”并非系著于口耳者,虽和“套头”有别,却是“假面”连结在胄之前覆的边缘之际的,跟一般的“假面”稍异。“假面”形相以奇丑狰狞为主,凡出于我们常见的脸相以外的怪模怪样,就想象制成“假面”。……还是我们南戏故乡温州的方言最正确,叫作“狞副脸”。(董每戡:《说“假面”》,见《说剧》。)

《兰陵王》的这个“奇丑狰狞”的面具,后来也就被看作是“大面”戏(亦称“代面”戏)的代表。在习惯上,人们称“大面”、“代面”,往往也就是指《兰陵王》。

奇丑狰狞的面目出现在《兰陵王》中,并不仅仅是为了“避刀箭”,(戏曲史家周贻白在《中国戏剧史长编》第一章中就认为这个面具的功用只在于“临阵著之以避刀箭者,不必即为长恭貌美之故”。这种观点只强调了面具出现在战场上的物理功用,而没有看到它出现在演出中的美学功用。)而且还不经意地完成了一项美学使命。它“否定”了长恭真实的相貌之美,“否定”的理由来自于一种与血火刀兵相伴随的历史力量,更来自于人们勇对危难、不避邪恶的自身力量。唐代是这两种力量互渗的灿烂成果,因此已经具备把奇丑狰狞当作欣赏对象的能力。但是,这种欣赏也包含着对于被它遮盖的真实的相貌之美的潜在称赞,结果所谓“否定”也就成了对比。

这种对比,既有象征性,又有戏剧性。美国著名戏剧家尤金·奥尼尔(1888—1953)指出:“面具显然不适用于以纯现实主义术语构思的戏剧”,“面具是人们内心世界的一个象征”;“面具本身就是戏剧性的,它从来就是戏剧性的,并且是一种行之有效的进攻性武器。使用得恰到好处,它比任何演员可能作出的面部表情更微妙、更富于想象力、更耐人寻味、更充满戏剧性。那些怀疑它的人尽可以研究一下日本能剧中的面具、中国戏剧中的脸谱或非洲的原始面具!”(尤金·奥尼尔:《关于面具的备忘录》。)奥尼尔所说的与“以纯现实主义术语构思的戏剧”不同而具有象征性和想象力的戏剧方式,是中国戏剧、东方戏剧的重要特征。在《兰陵王》中,我们已可寻得这些特征的早期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