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新生(下)(第2/4页)

西门彘安静地走到边角一处空地跪坐下,等待结束后,中年人冲他招了招手,西门彘凑了过去。

“你准备好了?你要知道,你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西门彘点点头,并无半点犹豫说道:“是的,我知道。这意味着,我的贵族血统全无意义,在泗上只是天下人之一;这意味着我的恻隐之心,在泗上并不是与众不同;这意味着我可能要从最普通的事做起,因为我是新生之人。”

中年人笑道:“看来你准备好了。后悔是将来的事,不是现在的事。至少,你现在准备好了。”

“明日一早,会有商队的马车,和你一样的几个人要一同前往泗上。”

“今天下午,我要带你们去看一些事。”

西门彘没有问要去看什么,只是点头。

这一年,他看了许多的事,完全猜不到这一次要看什么。

他这一年看了农人的苦、百工的累、商人的怨,看得太多,便有所悟。

至于有什么事,是非要在离开邺地之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去看的,他却猜不到。

等到下午,西门彘和几个人一同,跟在那个断指的中年人身后,走到了邺城的城门附近。

西门彘有些疑惑地看了中年人一眼,这一处城门前的空地,正是征召民众以集结的地方。

因为他的父亲西门豹穿着一身戎装,正在城门前矗立的一处大鼓之旁,在那里集结着私兵甲士,而许多邺地的民众也已经聚集在了空地上。

这是西门豹治邺以来,第二次大规模征召民众。

第一次征召,还是在文侯在世的时候,有人散播传言,说西门豹并不适合当郡守,没有盘剥民众以致府库空虚。

邺地险要,正是扼住赵国咽喉的重地,文侯不能不察,便来此查看。

西门豹便在城门前击鼓,三鼓未尽,民众尽数集结,各备粮食,爹娘欢送,以为郡守效死。

文侯始知西门豹“寓兵于农、藏粮于民”的政策,又见民心可用,这才放心。

历史上西门豹在邺地的名望极高,哪怕后来数百年后汉王朝建立,因为西门豹规划的水渠阻挡了御道,决定将三条支流合并只留其一。

然而民众却根本不听当地官吏的话,认为邺地只有一个郡守,那就是数百年前的西门豹,而这些沟渠正是西门豹规划的,他们不会同意更改,最终当地也不得不采取变更御道的方式,没有激起民众的不满。

从西门豹治邺以来,也就最开始“民不可与虑始”的时候被民众所怨恨过,之后漳河得到了治理、铁器和新的种植技术良种传入之后,邺地的水浇地使得邺地的百姓愈发富庶,民众对于西门豹的尊重也甚。

如今许多年过去,邺地比起从前更加的富庶,按说民众对于西门豹的尊重会比从前更甚。

可这一次击鼓,却有些不一样。

上一次是爷娘相送,愿为郡守效死,各携粮食,奋声呼号。

可这一次,却是人群默默,松散不齐,多有沉默不语,亦多有唉声叹气,或有嘴里念叨有词多言不满者。

后世有言,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

西门豹自有雷霆手段,懂得张弛之术,虽然轻薄徭役,但是当年治河伯二话不说就将河伯扔入水中,之后又要移风易俗,自然是法令严明。

他做邺守,既是地方长官,也是军事长官,寓兵于农每年操训,军令也自严明。

这一点西门彘知道的很清楚,现实散播消息,一旦击鼓,三次未至的就要处以惩罚,并非是那种滥好乡愿之德。

这一次编户在内的农兵人虽然都到了,可是气势却是远远不如从前,并无之前那种“原为郡守效死战”的激荡。

西门彘在人群之外,发现西门豹背着手在城门大鼓之前踱步,他知道那是父亲在紧张和气愤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心想……这倒是也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