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新生(下)(第4/4页)

说话那人道:“墨家说: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之也。将此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也。”

“原本,设立的诸侯、大夫、郡守,并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厚禄和淫奢的生活。而是为了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也。”

“您做邺守,您的义务就是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我们感激您,曾经是因为您做了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的事。那时候愿意为之效死,那是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原来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之也。将此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也。”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本该是分内的事,如今说出去却可以让人感恩戴德,难道这不是天下病了吗?”

“所以,我们会遵守您的军令,但是却不会如同十几年前那样,出于感恩之心而为魏效死。”

“您说赵国可能会派来贪腐的邺守,但也可能派来不贪腐的邺守。这一切并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您是个很好的邺守,但是这并不是让我们可以为君侯效死的理由啊。”

“我们尊从您的军令,您还想怎么样呢?”

“难道非要让我们每个人都袒露上身,高呼大魏万岁而求死战吗?这难道是可以做的吗?”

“那些刚才站出来的人,不过是感念您的恩情,觉得您很好,不为您死对不起您。可我却想活着,君侯会觉得让我去死而感觉到羞愧吗?”

西门彘在远处听着这些话,叹息一声。

旁边的断指的中年人笑着问道:“在你看来,他们是比之前懦弱了吧?”

西门彘摇摇头道:“不,他们比之前更加勇敢。能够敢于捍卫自己的利,这是最大的勇敢,而十余年前他们并没有这样的勇敢。他们不是懦弱,而是更加勇敢。”

“等到他们需要保卫他们所愿意保卫的事物时,九州诸夏,遍布勇士。”

“便如兼爱。兼爱是像爱自己那样去爱别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爱,又怎么能够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呢?”

“连自己的利都不知道去捍卫保护,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拼死去捍卫别人的利呢?”

“连为自己的利出声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能够为别人效死?”

“那个人说的对,这不是他们的魏国。这是君侯贵族的魏国。”

“以墨家之义,九州之内俱是天下人,没有什么秦楚赵韩魏齐人之分。”

“昔季文子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之族,不过氏族。姬姓与芈姓,自然不同心。又言:同姓同心,同心同德,同德同志……到头来这天下不过是赵氏、魏氏、赢氏、韩氏、田氏、熊氏之争,可不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天下人,多无姓。魏氏、赵氏之争,与他们无姓者何干?缘何效死?姓不同则志不同,无姓与诸氏,岂能同志?”

说完,他想了想,看着那些因为这一次征召而唉声叹气的民众,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和我一样,如获新生。之前或许是猪羊,而现在他们想要当人了。”

他将目光转向人群,想继续听听父亲会说什么。

那中年人拍拍西门彘的肩膀道:“走吧,你已经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你说的没错,他们现在想当人了。”

说罢,起身走开,再不管城门之前的一切。

西门彘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父亲,也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会服从军令但却不太可能为之效死的民众,笑了笑,也不知道冲着谁点点头,亦或是冲着所有人点了点头。

便回过身,跟着那中年人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