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10页)

“是,在黄埔你是戴老板的队长,当我面说过,他是你带出来的。”

蒋鼎文听言有些受用,稍微降低了怒气。“知道这些就好,还算有些良心。我原来是说过,宣侠父非常厌烦,利用诸暨同乡关系,不停纠缠我,但不至于要密裁他。就算反过来,说我和他走得很近,但在西安还有比我走得更近之人。这个人在黄埔,也是我的学兵,却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说我带出来这些兵,怎么都是他妈的忘恩负义,不知反哺,只知反啮!”

二人知他所指胡宗南、戴笠等军政新贵,于是均不应和。武伯英没想到他会突然恼怒,初见只不过是气度傲慢,现在却真的大为光火,从内到外被怒气沁透,情绪激动得身体微微震颤。难道两统真是别有目的,难道蒋鼎文觉察到了危机?就算两统想动蒋鼎文,也非一日之功。就算两统要动蒋鼎文,他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不至于在两个下级面前暴跳如雷。武伯英善于察言观色,觉得他这么发火,不止愤恨,还有愤懑。表情细微差别,原因完全不同,一个因为受辱,一个因为受屈,难道这其中还有更大的秘密?

武伯英觉得有必要说话,缓解场面:“有人把宣侠父比做前年之刘鼎,把主任和总指挥比做前年之张、杨,可这流言等同于刻舟求剑,不顾时过境迁。西安这个地方没变,但人变了,形势变了。二位和张、杨不同,他们是旧军阀,你们是新军人,我想别人再夸大共党统战威力,总裁也不信西安会再发生一次兵变。”

蒋鼎文看看他,盛怒之下觉得任何话都刺耳,又觉他公道之中隐含威胁之意。“就算事变,也是把八办的全抓起来。”

武伯英知道蒋鼎文不多,但记忆最深有两件事,也是全国闻名的两件事。今日一见,虽和想象不同,却与印象相合。一件是中原大战之时,蒋鼎文和顾祝同、上官云相会师郑州,一夜豪赌,竟然把自己二军的三个月军饷输个精光,发不出饷向蒋介石求助。蒋介石命顾祝同归还所赢,顾借口已经犒赏了官兵,蒋介石既生气又无奈,只好批准增拨五万银元给蒋鼎文。二件是西安事变之时,张学良独放蒋鼎文一人回南京,转达自己的政治主张,然后他又只身重返龙潭虎穴,继续接受关押。此二事,足见总裁对他的宠信,也足见他对总裁的忠心,不愧是嫡系中的嫡系。他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人,简单的时候不计后果什么事都能做出,复杂的时候转动手腕什么事都能应付。在中央军中属嫡系,五虎上将和八大金刚都绕不过个他。

葛寿芝表达了目的,蒋鼎文发完了脾气,三人又回到了客气得略带虚假的气氛。说了说即将开始的武汉战事,说了说基本完成的重庆迁都,说了说源远独特的西安风情,不觉接近下午六点。葛寿芝拱手告辞,说已经和胡宗南约好,去胡官邸边吃边谈。

蒋鼎文竭力挽留:“怎么,和我谈了,还有必要和他谈?”

“不是,不是。”

“怎么,能和胡总指挥共进晚餐,就不能和蒋某人同吃晚饭?”

“误会,误会。”

“在我这里吃了,再去和他谈,我的车送你们。”

“失约不妥,改日一定。”

蒋鼎文见挽留不住,随即拿起电话要了胡公馆,等胡宗南甫一接话他就道:“寿山,葛主任和武专员,我留下吃饭了。”

蒋鼎文口气毋庸置疑,说完就挂了电话,尽显陕霸气度。自从前月孙蔚如出师中条山,卸下军外兼职,蒋鼎文这个西安行营主任,就兼了省政府主席兼了省党部主委兼了省保安司令,大权独揽。武伯英的身份从一个病人加半个废人,半天时间就转化为大员座上宾的专员,若说是命运的神奇,莫如说是两统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