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8页)

老叫花子在旅社门口,终于追上了武伯英,把骨板夹在腋下,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张开五指讨要:“老爷,可怜可怜,打发打发,给个铜板嘛!”

武伯英正在思虑,突然被拉住,回头看看老叫花无耻的样子,转头瞧瞧看热闹的人群。他恼怒至极,脸面上却没有一丝表现,又低眼看看老叫花拉着自己的胳膊。老叫花心虚气短,赶紧松开,武伯英撇撇嘴,转身进了新新旅社。老叫花还不甘心,依偎在门口石鼓上,看着武伯英背影,微弱地叫道:“老爷,给个铜板吧。”

武伯英在新新旅社天井里缓慢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旅客人等都很正常,无有接头人的迹象,也无人主动搭讪。他重新回到门口,围观闲人失去了兴致,已经散去,只留老叫花子坐在门口死等,一副誓不罢休的无赖模样。他看见武伯英出来,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铜板,就一个铜板。叫虫锼出窟窿眼眼的铜板,也行嘛!”

武伯英早已听出弦外之音,见他说得更明显,还是不愿轻易接触,又飞快咂吧了几遍。“多大的铜板?”

叫花子一笑,从破衣烂衫内摸出一个铜板,张手摊在他眼前。“五毛的。”

武伯英看了一眼,正是伍云甫的那枚,从裤兜里掏出自己那枚,轻蔑地放在他手里。“给你凑个一块。”

叫花子咧嘴甜笑,如同得了天大好处,把两枚铜板摞在一起,略微转动孔洞完全重合,一沓捏起来收入烂布衫中。“我还没吃晌午饭,凑成一块,就舍不得破了,反倒饿肚子。老爷,干脆善事做到底,送佛到西天,施舍我些吃食。”

有房客从旅馆里出来,看看两人,眼露厌恶之色,匆匆而过。武伯英来了兴致,蹲下来和他脑袋平齐,眼睛警惕地四处看着,轻声问:“想吃些啥?”

“你请客么,吃得太瞎没面子。咱也不远去,就在这饭店子吃。不要多,只要好,给叫花子过个年。你一看,就是个大善人!”叫花子兴高采烈,跳着脚喊叫。

武伯英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朝新新旅社的饭店门面走去。一直自诩眼光犀利,从外貌就可推测出眼前人的职业,甚至家庭,甚至故乡何方,更甚隐秘身份。却接连打了眼,尔雅茶社李老板,新新旅社叫花子,都没瞧出地下党的蛛丝马迹。

老叫花子后发先至,到了饭店门首,伙计一见张手驱赶:“去去去,滚蛋,达儿娃多到达儿耍去!”

老叫花有人撑腰,懒得和伙计较量,停脚闪在一边。武伯英掂平着脸对伙计说:“要是怕影响生意,你给我俩开个单间。”

伙计打量了他几眼,见是有钱有势的人,话也没敢多说,张手做了恭请姿态,就在前面带路走向雅间。

酒菜上齐,三伏天气,全点的凉菜凉肉。伙计退了出去,老叫花子重把两枚铜板掏出来,递给他。武伯英仔细验看后,把他那枚交还,把自己的收好。这枚铜板代表自己在体系内地位的恢复,代表自己正式党员身份的确立,意义非凡。这几天有机会就拿出来把玩,就算装一箩筐,他也能准确辨认出来。

叫花子神情严肃,和马路上判若两人:“陆浩同志,我就是你的联络员。”

武伯英想表达亲近,见他正经,也就绷着:“你的代号?”

叫花子冷笑一声:“我没有代号,叫花子哪来的代号?”

武伯英干笑:“你知道,我就是武伯英,那你的名字呢?”

叫花子轻叹:“可能有吧,长时间没人叫,也忘了。你不觉得,没名姓、没职业、没亲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干我这行刚好吗?你想要个搭口,就叫我老花吧,也算是个代号。”

武伯英撇嘴不信:“老花同志,组织有没有指令?”

叫花子拧眉思索:“没有,不过有一条不算指令的指令。陆浩这个化名不能再用,万一被抓住蛛丝马迹,非常不安全。那段时期已经过去了,今后你的化名,就改成云雾。秘密电报往来,提起你,就用这个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