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8页)

贾斯蒂丝没有回答,萨拉先说了。“她能让你长出一条新手臂。”萨拉说,“她在心里告诉我的,我还梦见过呢。我梦见那条手臂像花一样绽放,你的手指又长在原处了。”

詹森走到他们中间。

“别管闲事,詹森。这个女人一整个冬天都像幽灵似的在我们的屋子里飘荡,我要搞清楚,她到底对我女儿承诺了什么。”

“先穿上裤子吧,父亲。”詹森说。

父亲冷冷地看了詹森一会儿,伸手拿来一条裤子穿上。

“贾斯蒂丝没向萨拉承诺任何事情,但萨拉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贾斯蒂丝想要做的事,而不是她应该做的。”

“让我的残肢上长出新的手臂?只有无上之神才做得到,而无上之神已经抛弃这个地方了。”

“没错。”詹森说。

“萨拉怎么会知道那女人是这么想的?她们独处的时候,她说过吗?”

“贾斯蒂丝的种族有个特性,如果她爱着谁,就没法向那个人掩饰心底的秘密。她从没想欺骗你女儿,也不是故意让她失望。萨拉看到的那些,是禁止事项。”

“禁止事项。那如果没被禁止,她有能力治好我的手臂吗?”

“我们来这里,”詹森说,“是为了写一本书,因此离不开拉瑞德的帮助。他明天就能写完了,然后我们就离开。”他走向贾斯蒂丝,轻轻地把她推回楼梯口。萨拉还站在楼梯口大声哭泣。父亲穿好裤子。拉瑞德坐在炉火边,看着火苗争先恐后地想从烟孔飘走,但在接近出口时便已熄灭。

先降生的是男孩墨尔西(mercy,慈悲),贾斯蒂丝(justice,公正)是他的妹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已经了解他们的性格了,两人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墨尔西受不了别人受苦,贾斯蒂丝则不惜代价地追求公正和平等。

贾斯蒂丝的名字不是虚有其表,它给了她荒凉而漫长的童年时光。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起,她就能看透周围的人的记忆,有些甚至是被强加的。父亲,母亲,以及千万过客,都有各自的心事,都有各自的过去,都有一些需要铭记的重要记忆,而贾斯蒂丝都早早地看到了。她不得不努力记住自己是谁,记住哪些记忆才是她自己的。她太小了,生活阅历太浅,以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迷失了自我。最终,令她重拾自我的,是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意愿——让事物各就其位,让均衡存乎万物,使所有正义获回报,使一切罪恶受惩罚。

打童年起,她就渴望能更像充满同情心的哥哥墨尔西。他们在很多方面很相像——都经历过恐惧,承受过自己的年龄不该承受的苦难。但墨尔西的愿望是独自承受,把苦难从别人身上揽过来,而贾斯蒂丝尝试寻找苦难的根源,从源头纠偏。她对所有问题都穷根究底,强烈的求知欲把教她的老师们折磨坏了。墨尔西小小年纪就取得了观察者的资格,因为他天生对痛苦有着敏锐的感觉,并很快掌握了治愈的技能。贾斯蒂丝则老是从学业中分神,终于有一次,老师问她,你成不了观察者怎么办?有些工作是基础中的基础。

我会的,她冷静地答道。因为墨尔西已经当上了。

于是她把儿童喜爱的游戏通通抛诸脑后,在学校的树上专心致志地练习。那些练习对墨尔西而言易如反掌,对她却痛苦不堪。她时常进入墨尔西的头脑(他也乐于接纳她),想知道为什么他能迅速感知并化解饥饿,能快速找到并治愈伤患。但她最后终于明白,并没有任何窍门:墨尔西爱他所接触的每个人,关心他们的福祉甚于关心自己。而贾斯蒂丝几乎不爱任何人,仅仅根据当事人的是非观来评价他们(如此标准下鲜有好人),她的爱从不轻易给人。于是,观察几乎是一门有违她本性的课程。直到二十岁时,她才终于完成了树上的学业,获准进入“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