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4/8页)

那时,她所有的童年伙伴都已观察了数年之久,而墨尔西已经是大师级人物,被委以每天八小时的观察职责。当然,贾斯蒂丝并没有自责进步慢,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她的才能并不在此,多付代价在情理之中。

她顺利地通过了实习。第二天,她第一次独立担负观察任务。她步入“花园”,褪去罗衫,以风为裳,踏入池塘。她轻轻俯下身,跪在浅水里,身子前倾,脸靠在水下光滑的鹅卵石上;脚趾,肚子,胸部和脸,依次浸入凉水;脚踝,臀部,后背和耳朵,沐浴在微风中;微风拂过水面,洒下一片片木棉。她屏住呼吸,这已然成为本能:自孩提时代起,她倒悬在学校的树枝上,千百次地练习放空身心,让心灵在宇宙中自由徜徉。

因是初学,她只被委任观察一个还处于农业社会的小村庄。那里的人们还未进入蒸汽时代,也不知电为何物。那是一个坐落在河边的小村子,小到只有一家旅店,旅店的老板还兼任村里的铁匠。

她在凌晨时分来到村子里,没有什么路人好观察。生活正自在地顺流而行,滑行在宁静而愚钝的树林之中;夜鸟不知疲倦地扑棱着翅膀,野兽正在黎明前觅食。在这样的时刻观察会是种愉快的体验,她想。

就在村里第一个孩子被饿醒时,贾斯蒂丝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墨尔西,她立刻就知道,虽然没把脸从池水中仰起——那是观察的禁止事项。墨尔西轻柔地抚摩她的背,像是在说,这就是生活,你现在找到它的真谛了。她无须回应表示自己听见了,但墨尔西还没说完。她的心门正处于紧闭状态,以排除杂念,专心观察,墨尔西的话说不进她的心里。于是,他开始大声地对她说话。她没听出那是他的声音,或许是脸探在水下的缘故吧,他的声音听着有点奇怪。“他们说,贾斯蒂丝既聪明又漂亮,会给她观察下的一切带去公正;他们又说,我的妹妹内心阴暗透顶,竟可以在真相下安然生活。”

这些话——像墨尔西呼出的气息一样——使她湿润的脸颊打了个冷战。她不敢长时间从村庄移开目光,去探察哥哥的内心(即使他正向她开放),但他的话语中带有某种告别的意味,令她害怕。他是来说再见的,可为什么?

或许是种考验?在新手独自观察的第一天,他们是不是都会玩这一手,通过让亲近的人传达惊骇的消息来考验观察者?那我一定不上当。她继续埋首水面,让意识进入村庄。墨尔西离开了。

贾斯蒂丝开始了工作,她看到村民们揉着蒙眬的睡眼给牛羊挤奶,在火炉上煮粥。所有东西都用木材和柳条制成,或者是陶制和革制——这是一个古老的星球,与外界脱节的地方,没有现代化的仪器可以帮观察者的忙。马在马棚里排便,泥土未经过滤就渗进房屋里,孩子们任由毛毛虫在胳膊上爬:这是最令观察者忙碌的类型,何况她得照看所有城镇。

一个孩子吃香肠噎着了,父母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贾斯蒂丝给孩子灌了一口水,他把香肠吐到了桌子上。孩子笑了,还想继续这么玩,贾斯蒂丝让母亲呵斥了他,孩子才没再胡闹。贾斯蒂丝可不能在一张早餐桌上浪费太多时间。

补鞋匠剪皮革的时候,把自己的拇指也剪了下来。他又惊又痛,放声尖叫。贾斯蒂丝帮他解决了问题;她让他拾起那截断指,安回原处;接着,血管和神经重新连接到了一起,这对观察者来说是再基础不过的工作。然后,她进入补鞋匠的记忆,让他忘掉了这件事,也让补鞋匠的妻子忘了她听到的尖叫。只要你不记得,事情就从未发生过。

这里有过愤怒,贾斯蒂丝使之平息;有过恐惧,贾斯蒂丝给予安抚;有过痛苦和伤痕,贾斯蒂丝将它们一一治愈。疾病无地立足,因为她使人们净化修复的速度加快;饥饿也不能停留,因为贾斯蒂丝在黎明时分为整座村庄加油打气,注入活力,从早到晚,所有人都会辛勤劳作。很快,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劳动者,椅子桶子炉子什么的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