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孤儿院(第2/11页)

佐拉早上忙的第一件事是给检察官的助手打电话,相谈不到两分钟就骂起来了。在我们同去修道院的路上,我试图逗她开心,便讲起掘地人的事,讲到他们生病是因为死去的表亲,他的尸骨大概就埋在葡萄园里,按照我的理解,那些人只要找到尸体,就会立刻启程运走。

佐拉隔着墨镜瞟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她拖着一辆手推车,车一共两辆,都是纳达给的,为了方便我们把疫苗送到修道院孤儿院。刚才我们站在花园门口,看着纳达把纸箱和木箱推到一旁,这才找到它们─两辆生锈的手推车靠着后墙,轮子都快掉了,前面还有一台破洗衣机和一堆用废纸包的画布,我们心想,那毫无疑问都是狗的画像。

佐拉和我慢吞吞地走过小镇,推车被我们拉在身后,走过的纪念品小商店刚刚开张,走过一家农产品铺子,有个晒黑的瘦男人正在把手写的标价牌贴到装满甜瓜、西红柿、绿油油的青椒和柠檬的木箱上。缓坡下的田里空荡荡的,只有枯黄的死草、黑色的灌木,四处蔓延的杂草在山脚下、路面上投下一块块阴影,山坡谷底里有一群赤膊男人在砸墙,墙已经快倒了。到了渡轮码头,我们遇到一群排着队的孩子,估计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他们走在我们前头,拽着一根磨秃了的红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两个女老师腰间,她俩异口同声地在叮嘱孩子们不要走到马路中间,也不要黏在一起。

到了修道院,我们不得不使劲拽着推车爬上大门口的阶梯,再穿过一个凉亭,葡萄藤像蜘蛛网一样绕满亭顶的格子框。在庭院里的旅游柜台里工作的年轻女士告诉我们,安通神父在花园里。我们把推车留在她那儿,就去找他。要去花园,先要走过一条低矮的、朝向大海的石头隧道;花园的外墙完全掩映在古柏和薰衣草下。花园里有个金鱼池,纸莎草铺张地长在水面上,也遮掩了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有人在石头上放了一只欢笑的乌龟烟灰缸。到处可见孩子们的踪迹:随手搁置的小水桶,蓝绿色的小沙车,停在小路中央的塑料火车首尾相连,没了头的洋娃娃只有一只鞋,还有一杆蝴蝶捕网。花园里头有一小片空地,密密麻麻种了些草药、西红柿和几棵生菜,都发出了新芽,我们就在这里找到了安通神父。他穿着僧侣长袍,手持剪刀正在剪草药,等他站起身,我们才看到他戴着眼镜,扎着马尾辫,两颗门牙有点交错。他微笑的样子让人很愉快,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塔姆辛─那只乌龟。他朗声大笑,我们也跟着笑起来。当他弯腰去捡他的工具时,佐拉撅起嘴,假装吹了声口哨,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神父帮我们把两辆推车挪到修道院内院,一路上要先经过小礼拜堂外的几扇关闭的大门,再攀上钟塔下的阶梯,黄铜大钟正摇摇摆摆敲出震响,这钟声能飘上山顶。安通神父把修道院里的回廊称作“博物馆”,孩子们已经被叫出去了。白色长廊的上方有一排方形天窗,和教堂里的内堂平行。长廊两边的墙角整齐堆放着一些空睡袋。安通神父解释说,等新孤儿院建成,孩子们都搬过去住,这条走廊将用作陈列室,摆放老图书馆里的历史文物和当地艺术家的作品。

“本地艺术。”他颇为自豪地眨眨眼,带我们去看一面墙,更多的毕斯画像列成一排。这些画是用彩色蜡笔画的,有站着的狗,有细麻杆腿儿的狗,有三只眼的,有两条腿的,有的像蛤蟆,不乏各种奇形怪状的毕斯,有的画在纸巾上,有的画在报纸上或厕纸上,把这些画精心排布起来的人显然比艺术家们高出一截。长廊尽头的墙上嵌着一颗炮弹,周围的石灰和涂料都开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