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7页)

母亲曾希望在某座未载入地图的小岛上或许居住着一群腼腆而善良的岛民,他们是哥哥的伙伴。但这个愿望就这样被粉碎了。小岛上的居民还是只有哥哥一个人。不过,那里绝不荒凉。大海风平浪静,岛上遍布树荫,哥哥在树荫下沉思,头顶上有小鸟在歌唱。而小鸟叔叔只要乐意,随时都可以划着小船上岸。

即使是小鸟叔叔,也很难向不认识的人重现哥哥的语言。听和说是两码事。尽管可以像看图说话一样念出单词发音,但那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根本不可能让支撑语言的骨架和在根底流淌的发音之美重现光辉。

语言学家竟然用“杂音”定论,只能说实在是愚蠢。哥哥的语言与“杂乱”一词是正反两个极端。语法强大而完整,词汇也极为丰富,时态、人称、变形的法则都十分齐全。让人舒适的朴素感、长年累月形成的如地层般的稳固与超乎想象的细节绝妙地融为了一体。

但是,最具特色的无疑还是发音。音节连续中蕴藏着独特的抑扬顿挫和间隔,那是谁也无法模仿的。即使只是自言自语,听上去也像哥哥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人献上颂歌一样。要说与哥哥的语言最接近的,就是小鸟的歌声——他称之为“人类遗忘了的语言”。

明明已经那么完善,哥哥却没有留下任何书写的记录。因为那是不需要写在纸上的语言,只要说出来就足够了。可以说,哥哥没有运用任何联结耳朵和眼睛的记号,就完成了一种语言的创造。只是参考小鸟的歌声,哥哥仅仅靠他一个人,用自己的耳朵和声音,一粒一粒地将散落在小岛上的语言的石子收进口袋,一点一滴地将小鸟歌声中撒落的语言的结晶收集起来。

母亲自然也想乘上小鸟叔叔那艘能上岸的小船,甚至表现出自己也想划桨的热情。为了上岸,她不惜任何努力。借助小鸟叔叔的帮助,母亲一点一点地学习着哥哥的语言。实际上,母亲虽然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句也听不懂,但在小鸟叔叔看来,她的学习成果还是很难给予肯定。她的耳朵已经不再灵活,无法区分句尾微妙的变化,时不时还会一厢情愿地扭曲原本的语义。

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开始感到骄傲,认为自己可以理解儿子的话了。有时候没听懂,也会装作听懂的样子。久而久之,也就以为自己真的全都听懂了。

即使察觉到母亲的错误,小鸟叔叔也不会纠正。

比如有一次哥哥说:“我不喜欢扎人的背心。”

母亲回答说:“是吗?大概是便宜的草莓不太好吧。”

因为“草莓”和“背心”的发音非常相似。

“看来下次一定要把绒毛洗干净啊。”

母亲一直念叨着昨天晚上吃的草莓,哥哥背对着母亲脱下毛线背心塞进了衣橱抽屉的最底层。

还有一次哥哥说:“我不喜欢洗发水,头发黏糊糊的感觉快要死了。”

母亲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半夜三更还不睡对身体太不好了。”

“洗发水”和“熬夜”的发音还真不太相似。

但是兄弟两人都没有向母亲说过一次“不对”。因为装进口袋的石子不论多么奇形怪状,时间长了,它们会彼此熟悉融合。兄弟俩只是默默地聆听着“背心”“草莓”“洗发水”和“熬夜”的石子,在口袋里互相碰撞的声音。

只有一个单词,在新的语言诞生前后没有变化。这个单词是“波波”,一种棒棒糖,只有它一直是它。

那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圆形糖果,在附近的杂货店即青空商店有卖,一直放在收银机旁边的广口玻璃瓶里。波波有草莓、蜜瓜、葡萄、橘子、苏打、薄荷以及柠檬等许多种口味,分别用相应的颜色包装。但味道并没太大不同,只是吃完之后舌头的颜色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