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讲 公民听众与政治说理(第2/5页)

在政治人物试图说服或拉拢他们的时候,“有素质的公民”便会特别在意政治人物的可信度和信誉。政治人物说话并不只需要方法和技艺,说话离不开说话者的可信度。说话者的可信度是说服力的一种保证,是包含在话语本身之内,而不是外在于话语的。人们听到一句话,往往会问,或者会想一想,是谁说的?话语的可信度基于人们对说话者的人品、德性,是否正直、诚实,对他人是否有善意等等的了解。说话者的不良行为和不实言行记录都会影响到他所说的话是否可信。有素质的公民起到公共话语可信度的监督作用,这有助于大多数的权力人物和政府人士关注自己的形象。因为没有好的形象,别人就很难信任你,而如果别人不信任你,你的说理又如何能取得预期的说服效果?

这也使得公共说理的重心必须放在听众上,必须以公民听众为依归。逻辑是说理的重要部分,但是,只有当听众能够参与到互动的说理过程中去的时候,逻辑才能真正得以确立。独裁者除了使用暴力威胁之外,也会“说理”,不过那是用他自己的那一套逻辑说理,而且还排斥被统治者参与说理。当统治者怎么说怎么都有理的时候,公共说理事实已经名存实亡。公共说理不仅是说理,而且也是一种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在一个可以说理的社会里,不仅是普通人与普通人说理,而且也是普通人与政府和官员说理。

这样的公共说理要求把逻辑论证与政治体制,把公共伦理和政治自由紧密联系在一起。说理是每一个政治人物必须具备的能力,也是他必须遵守的行事原则。这样的公共说理观念早在古希腊雅典城邦政治中就已经出现了,在那之后,古代一些培养政治家与培养演说家(说理人)的理论也都包含类似的观念。学习做好人与学习雄辩(擅长说理)是一致的。公元1世纪罗马时代,昆体良集古希腊和罗马教育经验之大成,他在阐述演说辩论家的培养问题时,非常重视道德的作用,他把说理中的道德教育看得比其他任何教育都重要,甚至把这个提升到了做人根本的高度。他一直强调,只有一个好人才能成为演说家,这甚至比西塞罗所说的“雄辩家是一个善于说话的好人”更进了一步。昆体良特别强调,说话人必须是有信誉、有信用、可信任之人。5世纪圣奥古斯丁在《论基督教原则》一书中论及基督教布道和修辞时,也是同样的观点。他把真实当作公共言论最基本的原则,对用修辞技巧将人引入歧途的可能深表忧虑,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修辞本身的错。

专制的雄辩与宣传

雄辩必须由好人来实行才会对他人有益,这种想法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再到宗教改革时期,延续了一千多年。1513年,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提出了相反的看法,他主张一种实用的、政治功利的、可以用欺骗加暴力为手段的话语观。他告诉君主们,为了达到政治目的,可以使用话语欺骗的手段来对付民众,公众很轻信,极易腐蚀,只要能说服公众,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他写道:“老百姓善变无常,要让他们相信什么事情并不难,但要他们一直这样相信却又很难。因此,必须有所安排,在他们不再相信时,就强迫他们继续相信。”这也就是后来纳粹宣传头子戈培尔所说的,宣传背后必须有利剑,极权话语后面必须要有暴力手段作支撑。戈培尔主张的不只是一种强权说理的方式,而且更是一种与之一致的极权统治。

马基雅维利主张的是一种典型的蛊惑宣传加暴力恐怖的统治和驭民手法。他告诉统治者,“人人都能看到你表面上是怎样一个人,但很少有人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作为君主,你并不需要真的具有我说过的优秀品质,但必须看上去具有这些优秀品质。你必须看上去很有同情心、言出必行、仁善、坦然、虔敬……但是,你必须具有善变的本性,在需要拥有与上述相反的品质时,知道如何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