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托布鲁克(第4/7页)

“我母亲的同胞参战了。”阿赫迈德说。

“男人应该追随他的父亲。”

“如果他有两个父亲呢?”

伊什梅尔耸耸肩。他明白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阿赫迈德举起那个关上的皮箱。“你能替我保管这个吗?”

“行。”伊什梅尔接过皮箱,“谁会打赢战争?”

“我母亲这边的人。他们和游牧民很像——他们骄傲,残忍,强壮。他们将来会统治世界。”

伊什梅尔笑了。“阿赫迈德,你以前一直相信有沙漠狮。”

阿赫迈德记得这件事:他曾经在学校里学到,从前沙漠里是有狮子的,有可能有一部分存活了下来,藏在山里,以鹿、非洲狐和野绵羊为食。伊什梅尔不相信他的说法。这场争论在当时看来事关重大,他们几乎为此吵起来。阿赫迈德咧嘴一笑。“我现在还相信有沙漠狮。”他说。

两兄弟注视着对方。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世界已今非昔比。阿赫迈德回想着值得一提的事:1938年在贝鲁特那场关键的会议,他的柏林之旅,他在伊斯坦布尔取得的巨大成就……这些事对他的堂兄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伊什梅尔对于过去五年他自己的经历大概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自从年少时结伴去麦加朝圣过后,他们就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但他们从来没什么话题可聊。

过了一会儿,伊什梅尔转过身子,拿着箱子到他的帐篷里去。阿赫迈德拿碗打了一点儿水。他打开另一个包,掏出一小片肥皂,一把刷子,一面镜子,还有一把剃刀。他把镜子插在沙里,调整了一下角度,动手把头上包着的头巾解开。

他被镜子里自己的脸吓了一跳。

他以往那饱满、光洁的额头布满了小伤口。他的眼神被痛苦所笼罩,眼角长满细纹。他瘦骨嶙峋的脸颊上乌黑的胡子乱糟糟地缠在一起,他那个大鹰钩鼻上的皮肤已经发红开裂。他张开他满是水疱的嘴唇,看见他那一口健康整齐的牙齿如今满是肮脏的污渍。

他用刷子往脸上涂了点肥皂,开始刮胡子。

他原先的脸逐渐显现出来。这张脸与其说英俊,不如说是强壮,在他客观审视自己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脸上常挂着的那副表情略有些放荡。不过现在他的脸只显得憔悴不堪。他带了一小瓶有香味的乳液,他带着它在沙漠里走了几百英里,就是为了现在准备的。不过他并没有往脸上抹,因为他知道这会让他的脸刺痛难耐。他把它给了一个在旁边盯着他看的小女孩,她拿着奖品开心地跑开了。

他拿着他的包走进伊什梅尔的帐篷,把女人们赶出来。他脱掉他的沙漠长袍,穿上一件白色的英式衬衫,配上条纹领带、灰袜子,再穿上一套棕色的格子西服。当他试图穿上鞋子时,他发现他的脚肿了:要想把脚塞进硬邦邦的新皮鞋实在让人苦不堪言。然而他不能用那双橡胶轮胎做成的简易沙漠凉鞋搭配他的欧式西服。最终他用他的弯刀把皮鞋割开,这样穿着能宽松一点儿。

他还想要更多:一个热水澡,再理个发,来点清凉的乳霜舒缓一下他的伤口,一件真丝衬衫,一个金手镯,一瓶冰镇的香槟,还要一个温暖柔软的女人。这些他只能再等等了。

当他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游牧民们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拿起他的帽子,掂一掂剩下的两个箱子——一个沉,一个轻。伊什梅尔拿着一个山羊皮水袋过来给他。两兄弟拥抱了一下。

阿赫迈德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检查他的证件。看着那张身份证,他意识到他又一次成为亚历山大·沃尔夫,三十四岁,家住开罗花园城橄榄树别墅,商人,血统——欧洲人。

他戴上帽子,拎起皮箱,伴着清晨的凉意出发,穿过最后几英里沙漠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