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6页)

白雪岚听了这话,气急地对宣怀风瞪眼。他知道宣怀风打的什么主意,而且自己现在是控制不住宣怀风的,而且所有人,都是乐意让宣怀风替自己一死的。这样一想,心里就无比绝望而惊恐。因为恐惧,眼眶不是欲裂,而是真的裂开了,那一向张狂的眼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宛如情人将去前浓烈的情愫。

他终于找到了一点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爬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断骨在身体里咯咯作响,他忘了疼,只想着要直起脊梁,于是便不可思议地挺直了脊梁。

然后便如玉山倾倒,颓然倒向地面。

宣怀风怕他脑袋直栽在地板上,要砸出一个血窟窿,忙把他扶住,只是这次,没再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

白雪岚仰躺在地上,喘息着,低声哀求,「让我枕着你。」

宣怀风摇头说,「下辈子罢。」

这像是小情侣间负气的话,只可惜并非负气,只遗憾这是一句真心话。

他真的很想下辈子,还能遇到这个人,让他亲密地枕着自己的腿,再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盯一辈子。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伤得很重,不能再耽搁,所以不肯再和白雪岚纠缠,站起来走到三司令面前,极有礼貌地说,「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他以后还是白家人,还要叫您一声父亲,既如此,这枪不能让您来开,我自己来罢。」

说完,便从三司令渗了许多汗的手里,取过那把三司令早就握不稳的枪。

宣怀风又说,「我父母已逝,只余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以后我不在了,若她问起来,请您……」

到这里,忽然一停。

白雪岚在他身后,见他拿了枪,很是恐惧,力竭声嘶地叫着,「怀风!怀风!」

他疯了似的,竟又勉强翻过身,身上的断骨咔咔作响,在血泊里艰难地爬着,一只手攀到宣怀风的皮鞋上。

宣怀风知道他的手在自己鞋上,袜子传来一点濡湿的感觉,大概是他的血。宣怀风不敢垂下目光去看一眼,对他的嘶喊也恍若未闻,只对三司令苦涩地笑了笑,喃喃道,「姐姐大概不会问起我,那就不必麻烦谁了。」

说着,便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三司令和其他人的心思一样,都觉得男人爱上男人,是见不得人,活该被唾弃的事;都想白雪岚改邪归正,娶妻生子,开枝散叶;都想这个令白雪岚疯魔的年轻人消失,从此天下太平。既然宣怀风如此识趣,他只要等着就行了。可是他看着枪口抵上宣怀风的太阳穴,忽然就神使鬼差一般的伸出手,把宣怀风的枪给夺了下来。

白老爷子和大司令他们在饭厅这一头,或站或坐,听着白雪岚绝望疯狂的嘶哑呼唤,瞅着那血泊中扭动的奋力要阻止什么的身影,看着那镇定的要赴死的俊美青年,都泥雕木塑似的沉默。沉默之下,心弦越拉越紧,咯吱咯吱的响着,仿佛随时要绷断。

眼看这场拔河终于要过终点,那青年终于要把一切事都了断,三司令却忽然横生枝节,白老爷子觉得心脏一阵梗疼,又觉恼火,张口要说话,竟只能发出一阵嘶嘶气声,这才发现嗓子干渴疼痛得厉害。

白老爷子喘了两口气,才发出声音来,呵斥说,「老三,你别犯浑!把枪给他,今天总是要死一个的。」

三司令闻言,转过身来对着老爷子,憋了片刻,仿佛憋炸了,对父亲怒吼起来,「死他娘的!一个是我亲儿子,一个是我干儿子,谁也不能死!一个也不许死!」

白老爷子倒抽了一口气,拿出威严来问,「你说的什么话?」

三司令既然开了口,也就豁出去了,冲到桌子前头,拿着手枪把桌面拍得砰砰作响,对白老爷子吼着,「我他娘的说的人话!你有五个儿子,少一个,你当然他娘的不心疼。我只有一个!就一个!你杀孔副官,你管教老四,那是你的儿,别人不能插嘴。但我白承宗的儿,我自己管。我就要随他的便,我比白雪岚他亲娘还惯着他!我儿子喜欢什么,那就是什么。他喜欢别人的姨太太也行,喜欢男人也行,就算喜欢一条狗也行!除了他老子我,谁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