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九七八年九月 1. 鲸的阴茎,身兼三职的女郎(第2/6页)

埃克斯夫人在距应召女郎俱乐部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开了一间专间,作为招收女性的英语会话教室,在那里她把看起来纯正的女孩挑到应召女郎俱乐部去。反过来,应召女郎也有几个人在英语会话教室学习,她们当然得以免除几成学费。

埃克斯夫人把应召女郎称为“Dear”。她口中的“Dear”有一种春日午后般的绵柔韵味。

“要穿像样的花边内裤去才行哟,Dear,带三角裤的长筒袜是不行的。”或者说:“你往红茶里放冰淇淋了吧,Dear!”——便是这么一种气氛。顾客来历也把握得一清二楚,几乎全是四五十岁的富有商人。三分之二是外国人,其余是日本人。埃克斯夫人讨厌政治家、老人、变态分子和穷人。

我的新女友在这一打无不如花似玉的应召女郎中相貌最逊,衣着也很一般。实际上掩起耳朵的她给人的印象也极为普通,不清楚埃克斯夫人为什么竟看中她。或许看出她的平常中有特殊的光点,也可能仅仅觉得有一两个平常女孩也未尝不可。但不管怎样,埃克斯可谓独具慧眼,她也有了几个坚定的顾客。她衣装平常,化妆平常,内衣平常,带着平常的香皂味儿前往大仓宾馆王子饭店,一星期跟一两个男人睡,得到足够一个月吃喝的收入。

此外,一半夜晚她无偿地同我睡觉,另一半怎么过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作为出版社临时校对员的生活是再平常不过的。每星期只到神田一栋小楼三楼上的一家出版社上三天班。早上九点到傍晚五点,或看校样,或泡茶,或下楼梯(没有电梯)买橡皮。虽然她是唯一的单身女性,但没有什么人调戏她。她像变色蜥蜴一样根据场所和情况或潜伏不动或出声发光。

我见到她(或见到她的耳朵),是在与妻刚刚分手的八月初。我承揽了一家电脑软件公司的广告词拟稿工作。

广告代理店的经理把策划书和几张大幅黑白照片放在桌子上,让我一周内为这照片拟就三组广告主题词。三张照片均是硕大的耳朵。

耳朵?

“怎么是耳朵呢?”我问。

“那谁知道!反正就是耳朵,一星期你只考虑耳朵就行了。”

这么着,一星期我只看耳朵过日子。我用透明胶带把三张照片粘在桌前墙上,边看照片边吸烟喝咖啡吃三明治剪手指甲。

一星期工作好歹交差了,但那以后照片仍贴在墙上没动。也是因为揭下来麻烦,加之看耳朵照片已成了我的日常习惯。不过我未将照片揭下塞进抽屉尽头的真正缘由,是因为那耳朵在所有方面都征服了我。耳形简直如梦如幻,称之为百分之百亦无不可。人体被放大的一部分(当然包括生殖器)竟有如此摧枯拉朽的魅力,这种体验对我还是第一次,使我想起某种宿命性的巨大漩涡。

有的曲线以超越任何想象的奔放将画面一气切开,有的曲线以不无神秘的细腻勾勒出片片精微的阴翳,有的曲线则如古代壁画描绘出无数传说。而耳垂的圆滑胜过所有的曲线,其厚墩墩的肌肤凌驾着所有的生命。

几天后,我给摄此照片的摄影师打电话,问了耳朵持有者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那又怎样?”摄影师问。

“有兴趣。耳朵实在漂亮无比。”

“那倒是,耳朵的确是的。”摄影师支支吾吾地说,“不过人倒不见得怎么样。要是想和年轻女孩约会,把最近拍摄泳装的模特介绍给你好了。”

“谢谢。”说罢,我挂断电话。

两点、六点、十点给她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看来她也以她的方式活得很忙。

好歹逮住她已是翌晨十点了。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说想就前几天广告上的事稍微谈谈,提议一起吃晚饭如何。

“听说工作已经结束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