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寻羊冒险记Ⅲ 2. 十二瀑镇的进一步衰落和羊们(第3/7页)

交通岛左侧排列着六七座旧仓库,分明是靠铁路搞运输的时代的遗物。仓库是旧砖砌就的,房脊很高,铁门不知重涂过多少次漆,现在已被扔下不管了。仓库房脊上蹲着一排硕大的乌鸦,无言地俯视着镇子。仓库旁边的空地上,一枝黄花犹如密林一般繁茂,正中间有两辆小汽车在任凭风吹雨淋,哪一辆都没了轮子,引擎盖大敞四开,内脏俱被拽出。

俨然业已关闭的滑雪场一般的交通岛上竖着一块镇导游图,几乎所有的字都被风雨吹打得无法辨认。能够真切认出的仅有“十二瀑镇”和“大规模水稻栽培最北作业区”等字样。

交通岛对面有条小小的商业街。商业街固然同一般镇上的并无不同,只是道路宽得出奇,使得镇子愈发给人以寒伧凄清的印象。宽阔的路旁排列的花楸树红得很是鲜艳,但路面还是显得寒伧、凄清。花楸树同镇的命运无关,兀自尽情享受生命的快乐,唯独在此居住的男女及其日常琐碎的活动被一古脑儿吞进了这寒伧、这凄清之中。

我背着背囊沿五百米左右的商业街走到尽头,寻找旅馆。但没有旅馆。商店的三分之一落着卷帘门。钟表店门前的招牌滑下半边,在风中“啪嗒啪嗒”晃动不已。

商业街陡然断掉的地方有一方杂草丛生的大停车场,停着奶油色的“美少女”和赛车型的红色“赛力佳”,均是新车。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这种无个性的新和镇上空旷的气氛却不无谐调之感。

商店街再往前基本上没什么了。宽阔的道路沿着徐缓的斜坡向河边伸去,同河碰头后,呈T字形左右分开。坡两侧排列着小小的木结构平房,院子里灰溜溜的树木向天空举起粗糙不堪的枝杈。哪棵树枝都奇形怪状。家家门口都放有大煤气罐和千篇一律的牛奶箱。每家屋脊上都竖了一根高得惊人的电视天线,天线仿佛向镇后耸立的山脉挑战似的在空中张开银色的触手。

“不会有什么旅馆吧?”她担心地问。

“放心,哪座城镇都必有旅馆。”

我们折回车站问站务员旅馆在什么地方。年纪相差如父子的两个站务员看样子正无聊得要命,热情得不能再热情地告以旅馆地点。

“旅馆有两个。”年长的那位说,“一个贵些,一个便宜些。贵的那个道政府大人物来时或开正规宴会时使用。”

“伙食好得很。”年轻的那位说道。

“另一个是行脚商、青年人也就是普通老百姓住的。样子倒不大好,但不是不卫生什么的。浴室就很考究。”

“不过墙壁薄。”年轻人说。

随即两人就墙壁厚薄议论一番。

“住贵的。”我说。信封里的钱还剩不少,又不存在必须节约的任何理由。

年轻的站务员撕下一页便笺,画出去旅馆的路线。

“谢谢。”我说,“同十年前相比,镇子寂寞多啦!”

“嗯,是啊。”年长者应道,“木板厂如今只有一家,没有像样的产业,农业每况愈下,人口也少了。”

“学校编班都伤脑筋。”年轻的站务员说。

“人口有多少呢?”

“大致七千,实际七千也没有,也就是五千左右吧。”年轻人回答。

“就说这条铁路线吧,跟你说,都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废掉。全国第三位赤字线!”年长者说。

比这还惨的铁路线居然还有两条,令人吃惊。我道了谢离开车站。

旅馆位于河边,走下商业街前头的缓坡,往右拐三百米就是。是一座看上去满舒服的老旅馆,仍保存着镇子充满活力时期的面影。面对河面,很大的庭园修剪得整整齐齐,角落里一条小牧羊狗正一头扎在食盆里提前吃早食。

“登山?”带我们去房间的女佣问。

“登山。”我简单回答。

三楼只两个房间。房间很宽敞。来到走廊,可以俯视和从火车窗口看到时一样的牛奶咖啡色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