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做一事就要成一事,成一事就要立一世(第4/19页)

常玉儿欲语还休,双眼流露出十二分的担心,也忘了刘黑塔就在一旁,抓住古平原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古平原望着妻子笑了,微微用力握着妻子的手,也不知怎的,常玉儿忽然就感到一阵心安,带着些羞涩地笑了。

“办完了事儿别耽搁,快些回来。”

古平原本打算去江宁找曾国藩,但转念一想,这么做不见得能解决事情,反倒有两个坏处。一来用总督压巡抚,就算能成功,也带了些告状的意味,曾国荃恐怕会恼羞成怒;二来曾国荃敢这么干,肯定是得了曾国藩的允许,那张安民告示就是证明。“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去苏州找曾国荃,方为解决之道。

故此古平原离开南通后,快马扬鞭直奔苏州城。这里与杭州、扬州并称江南三大繁华之地,可是经过战乱,城郭亦是处处破烂不堪,在那些聚在城门口讨食的乞儿和行车匆匆的行人脸上看不出吴中人物的分毫俊雅。

巡抚衙门位于城中书院巷,是一座千年古建筑,宋朝本是鹤山书院,内有一座来鹤楼,算是各地巡抚衙门中书香气最重的一座。自打乾隆朝以来,历任江苏巡抚至少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翰林,唯其如此,“丘八秀才”的曾国荃打从上任那天开始,便显得与水墨江南的文人雅士格格不入。

“岂有此理!太侮辱斯文了,我要上奏朝廷,我要辞了这差使!”

古平原一到巡抚衙门,就见一位红顶子的三品大员从里面愤愤而出,边走边回头冲着衙门口嚷嚷。

“大人,官场体面要紧,您还是自重吧。”守门的差官一点都不怵这位大官,说的话像石头一样噎人,把那位官儿气得双手发抖,咬牙瞪眼发了半天愣,这才恨恨地一跺脚转身上轿离去。

从旁人的议论中,古平原知道这气冲冲离去的正是本省学政大人。曾国荃扣粮不发,引发了江南士人的一片不满,公禀条陈如雪片般投入巡抚衙门,却都被无情掷出,曾国荃如此轻慢衣冠,更是让这些儒生怒不可遏,于是决定在亚圣孟子的诞辰祭奠当日,举请命牌在城中游行。

曾国荃得知后,派了一队亲兵,不仅驱散人群,而且将为首的一名秀才和两名举人抓起来,按在城门当众罚跪。人来人往,指指点点,何止是有辱斯文,简直就是辱没祖宗,结果当场气死了一个秀才。

按照朝廷的例规,凡有功名在身的人,见了多大的官也不需要屈膝,如今却被罚跪,而且连知会也没知会本省学政一声,就擅自处置,这更是越权行事。江苏学政潘大人本来不想得罪曾氏弟兄,后来得知曾国荃的处置太过强硬,士人纷纷聚在学政衙门,以来年罢考力争是非。学子罢考是大事,一省学政不能妥善处理,丢官是丢定了。事态不容潘学政不出面,他打算斡旋此事,先到城门要士兵放人。这些亲兵都是跟着曾国荃南征北战的老湘军,有巡抚撑腰,哪把学政放在眼里,自然是置之不理。

潘学政在城门吃了瘪,又转到巡抚衙门,原想曾国荃看在一省同僚的面子上,怎么也会给几分薄面,谁知这位“曾铁桶”把脸板得真如同铁箍一般,好话说了一箩筐,潘学政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只求先放人再安抚,得到的答复只有两个字“不行”。

这个硬钉子碰得潘学政恼羞成怒,不过他也知道眼下正是曾国荃气焰滔天之时,自己就是撕破脸也搞不过他,夹在朝廷、士人与巡抚之间,这份窝囊气实在难忍,倒不如辞官不做,将来托京里同年至好再谋起复,择一善地居之为好。

为了讨粮,闹得一省的学政要辞官,秀才举子被罚跪。古平原心头不免又沉重几分,看来这个曾国荃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扣下这批粮。

这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