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5/7页)

直到一九四七年圣诞节临近,她才出院。接下来的一年似乎非常痛苦。三十岁的她是否是一位落魄的小说家、作品注定流产的剧作家?那些乌鸦嘴认为是的。但田纳西·威廉斯不这样想。卡森和利夫斯又分开了,她像抓住救生圈一样紧紧抓住了她的写作欲望。她想看到《婚礼的成员》变成戏剧。可她身体很虚弱,经常病倒,总是左半身瘫痪——直到去世都是如此,而田纳西·威廉斯此时在欧洲,在罗马。一九四九年着实是艰难的一年,一切都没有起色。她又病了。她收到了田纳西·威廉斯为《金色眼睛的映像》的再版所写的精彩文章,可她甚至没有力气感谢他。她被病痛折磨,动一动都困难,但仍然调动了身上所剩的全部精力去完成她的戏剧。一九四九年的夏天和秋天,她跟踪着这部戏的整个制作过程:从导演到演员。十二月二十二日,这出戏在费城预演,随后轰动纽约。评论在一开始就非常积极。一九五〇年,距离她成功出版第一部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已经过去十年,卡森·麦卡勒斯重新回到了文艺界。一九五〇年一月五日,《婚礼的成员》在纽约百老汇剧院首演。演出结束时,公众起立致敬。所有的评论都看好这部戏,有些甚至认为它非常卓越。《纽约时报》用“恩典”来评价卡森·麦卡勒斯和演员们的表现。成功迅速到来。这部戏一直演到了一九五一年三月十七日,为卡森带来了大量的现金收入,保证了她的物质生活。这部戏获得了由戏剧评论界授予的季度最佳戏剧创作奖。接着,她又获得了百老汇处女作奖,然后是年度戏剧评论家奖。她在技术上并不纯熟,但她拥有现代戏剧的品位。她的小说焕发了第二次生命,她觉得这振奋人心的新开始也令她重生了。她和田纳西·威廉斯的巨大肖像出现在一九五一年四月的《时尚》杂志上。五月,她出版了小说集《伤心咖啡馆之歌》,收获了评论界的一致好评,书很畅销。一九五二年初,她当选美国艺术文学院成员。

卡森·麦卡勒斯的人生似乎重新起航了,但这不包括她的疾病以及与利夫斯之间的关系。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她尝试了一种又一种排毒疗法。但卡森明白,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有灵活的四肢了。就像那些永远意志薄弱的青少年一样,卡森和利夫斯再次食言。一九五二年初,他们前往欧洲。第一站是罗马,卡森在那儿写她的新小说《没有指针的钟》。前来拜访她的人觉得她总是“处在酒精的迷雾中”。到了法国,他们定居在巴希维莱尔的弗克桑,一所被花园环绕的神甫住宅里。他们与花园里的瓜果蔬菜为伴,享受着健康的生活。但很快,酒精取代了健康的食物。卡森的法国编辑决定把她写的所有东西都翻译出来,可是巴希维莱尔发生的事情令他担忧,他不知道卡森是否在写她的小说。天知道。利夫斯和她返回意大利待了两个月,当他们十月份回到巴希维莱尔时,一场不可逆转的灾难发生了。《没有指针的钟》的手稿遇到了问题。利夫斯声称自己写了一本书,但他主要是在参观酒窖。他们常常争吵,相互冲对方大喊大叫。一九五三年的夏末,卡森飞往美国,在尼亚克与她的母亲见面,那里也是她结束生命的地方。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利夫斯。十一月十九日,他被发现死在巴黎某旅馆的房间里。是自杀?是药物和酒精过量?我们永远无法了解真相,但我们知道,几个月前,利夫斯曾向卡森提议一起自杀。卡森认为,利夫斯应该被葬在巴黎,这座他深爱的城市。但利夫斯的家人没有同意。

卡森·麦卡勒斯病得越来越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为写作活下去。她要写完《没有指针的钟》。在尼亚克,她还没有遇见她的医生玛丽·默瑟博士——她照顾她,支持她,延长她的生命。人们看到才三十六岁却如此憔悴、痛苦的卡森时,都无法想象她能活这么久。一九五四年夏天,卡森回到耶多,完成了戏剧《奇妙的平方根》的初稿,并且继续写了一点《没有指针的钟》。当她离开耶多时,所有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以为她会跟随利夫斯·麦卡勒斯而去。利夫斯曾说,她是“坚不可摧的”。耶多的住客们错了,利夫斯对了。写作的意愿赋予了她毋庸置疑的力量。她没有待在尼亚克,因为害怕与世隔绝的感觉。她常去纽约。一九五五年四月,她在基韦斯特和田纳西·威廉斯重聚。两人一起写作。但困难突然出现。卡森的母亲,玛格丽特·沃特斯·史密斯,在一九五五年六月十日溘然去世,享年六十五岁。那个一直关怀她的女人不在了,卡森只剩一个选择:放弃抵抗,向疾病投降,也许会死,也许能争取做一个出色的作家。如果她必须放弃,她早就放弃了。然而,一九五六年是可怕的一年,她的左臂让她越来越难受。但她依然完成了戏剧《奇妙的平方根》,并在第二年上演。结果是一场灾难。难道她不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小说《没有指针的钟》上吗?这次失败让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写了。她就像她的人物弗兰淇一样叹道:“我的感觉真真切切,就像有人把我的整张皮给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