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迎魂火(第4/5页)

老朽的说书人和旧式小说家一边喝着凉粗茶一边高谈阔论之时,“哟,是您来了。”将苇帘门拢到一边走进屋来的正是这家的女掌柜、尾花艺妓馆的十吉。

这是个又矮又胖的老太婆,但却不像在酒楼、饭馆常见的老板娘那样令人生厌的臃肿肥胖,也丝毫没有那种人前阿谀奉承、一转身就不屑嗤笑的厚颜无耻的做派。她有些松弛的脸颊,一双圆圆的眼睛,谁见了她这副福相都会觉得这准是个心地坦荡的好人。她看来刚从宴席上回来,身着沙皮鱼状碎花纹的罗纱衣服上系着一条素花缎的腰带,打扮得端庄得体,与当今的流行不同,与其说是新桥的艺妓,毋宁说更像河东(5)或一中节(6)流派的师傅。十吉的为人与她的外表完全一致,厚道善良,无论是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妓,还是心高气盛的年轻艺妓,没有一个人会讲她的坏话。那些和十吉相同年龄的老妓们在这块地面上都颇有势力、被尊称为大姐,而十吉对她们的所作所为从不说长道短,妄加议论,完全由行会的主管人去处置,所以老妓们都说十吉通情达理,不露锋芒。倒是那些在行会内没什么势力的心怀不满的人,或者是既非老妓年纪又不再年轻的不上不下自立门户的阿姐们,会感慨十吉大姐才是最清心寡欲的人,有时,她们会为十吉感到惋惜,觉得该让大姐去多管管事讲讲话才好。但是十吉已到这个年纪,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当什么行会主管,对演艺会及舞蹈排练指手划脚,也不想利用自己的关系硬去推销自家的艺妓。再说,要是长子庄八还健在,如今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次子泷次郎顺利从学校毕业前途有望的话,那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得挣钱攒钱,然而,他们俩一个死了,一个成了不良少年,表面上连父亲的家也不让回,如同被断绝亲子关系、逐出家门一般。说起来,家里只剩自己和丈夫吴山两人,有点儿钱可以安度来日无多的余生也就可以了。正因为尾花家是新桥开埠以来受欢迎的老字号,会有上门恳求收留的别门艺妓,此外,只要自己亲自出马拜托,那些有交情的可靠的老主顾们也定会关照,所以不愁生意做不好。想到这儿,最难避免的还是会联想起儿子们的事……

十吉不声不响地坐在佛龛前念完佛经,关上佛灯,闭上佛龛门,回到外间六铺席的房间,换上件白花纹的浴衣,与一位跟包老太聊天的时候,吴山老人送打算回去的来客南巢先生出来。

“啊,这就回去吗?先生,再坐坐吧。”

“谢谢,改日再来打扰。”

“好久没来了,我还想向您求教怎么编草帽呢!”

“哈哈哈哈,要是这事儿,我就更不便久留了。这一阵我几乎没去听课,见到师傅请代问好。”

“那么过几天再来……”

十吉跟老人走进里屋,抽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招呼丈夫:“老头子,驹代在楼上吗?”

“刚才出去了。”

“这事儿我压根儿不知道,这阵子驹代常去滨崎那边,据说是被力次的相好给叫去的。”

“嗯,是吗?”老人用上油抹布擦拭起晒干的夏橙皮做的烟盒来。

“是这样,两三天前我和力次在一起,她讲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往这方面想。今天晚上从客人那儿把这事彻底搞明白了,真是难怪呀。”

“这么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还真有点本事嘛!”

“我总觉得要是旁人认为我佯装不知而从中撮合岂不冤枉?”

“看你说的!最好别贸然多嘴,这种事还是不管为妙。事成之前来商讨的话倒也另当别论,生米做成熟饭后你又能怎么办?不过,近来的孩子都有两下子,倒也不光是驹代,现在的女孩子谁把情义当回事儿?到什么地方都厉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