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4页)

方才为他擦药疗伤,她手上不可避免沾了血,粘稠一片。

江白砚指腹拂过,一点点为她清洗血污。

他多年练剑,手指带着厚茧,像这样揉蹭,有些痒。

施黛指节动了动,没压下嘴角的笑:“你不是不在意血迹吗?”

她都快习惯江白砚浑身染血的样子了。

江白砚:“你不喜欢。”

月影如纱,落在他眼角眉梢,不久前艳鬼般的人,此刻透出朦胧的柔软,好似一幅缥缈画卷。

施黛很是从心,飞快亲一下他鼻尖,引江白砚陡然顿住。

看表情有点懵,眼梢泛起微不可察的红。

他头一回被人这样突然袭击,停顿好几息,才重新掬起又一捧水。

帮她细细清理干净,江白砚洗净自己的掌心,领施黛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院。

推门而入,吱呀声响有如濒死之人的沉吟。

施黛嗅到浓郁的腐朽味道,瞥见江白砚拧动角落的花瓶。

“机关的顺序,”他道,“是左左右左右。”

话音方落,墙角暗门打开,朝里望去,正是阿狸提过的暗道。

施黛屏住呼吸。

暗道不深,燃有一灯如豆,入口处,是两具跪倒的尸骨。

一个骨架没了脑袋,头颅落在几步开外,另一个胸前的骨骼空出大块,似被震碎过。

往里探,是更多死状不一的骨架。

有的被拧断脖颈,有的被斩断手脚,更有甚者骨骼块块断裂,胡乱散落满地,其下是干涸的蜿蜒血污。

看样子,尸体是在这里渐渐腐烂的。

施黛扫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白狐狸。

她总算明白,阿狸半夜摇醒她时,为什么那么战战兢兢了。

阿狸与她对视,凄凄惨惨戚戚。

可恶。

若不是担心施黛的安危,它绝不会跟上来。

一想到自己尾随江白砚时,一举一动被对方掌握得清清楚楚,它就头皮发麻。

暗道入口逐渐合拢,隔绝外界一切声息,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些尸骨皆呈跪姿,是赎罪的姿势。

有谁要为江家赎罪?

施黛不自觉蜷起指节:“这些……”

她心有所感,试探问:“是当年的黑衣杀手?”

江白砚:“是。”

他只说一字,目光凝在施黛面上,没挪开半分。

参与灭门案的杀手几乎被屠戮殆尽,是唯独江白砚一人知晓的秘密。

他用各种方式,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可是不够。

当年江白砚未遇施敬承,尚在青州,算算年纪,仅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之前,他以邪修替傀的身份存活于世,沉溺在无休止的疼痛与杀戮里——

对于万事万物的认知,江白砚与旁人不同。

身怀血债的罪人,要带给爹娘赔罪。

而爹娘身在江府,在这间无人知晓的暗室。

他们从未离开,一直都在。

借由昏黄烛火,施黛望向暗道尽头。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方室,室内摆放有一张木桌。

两具骸骨坐在桌边,一人身着玄色锦袍,一人白裙委地,恰是一男一女。

看桌上,整齐摆有两个饮茶的瓷杯,和一册古籍。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施黛还是听见胸腔里加剧的嗡响:“那是……”

江白砚仍牵着她的手。

一步一步,两人穿过跪伏的具具尸骨,抵达暗道深处。

他的体温异常冰。

“是我爹娘。”

眼睫极缓地眨动一下,江白砚侧目望来。

见此情境,施黛会如何?

恐惧,惊愕,茫然,亦或觉得恶心?

她会因此不再喜欢他吗?

这是种难言的心境。

既想让她了解更多的自己,渴望施黛愈多的贴近,又心生惧意,连侧头去看她的神情,都带有迟疑。

惧意。

在尸山血海浸得太久,江白砚少有此类情绪,粗略回想,每每皆与施黛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