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叹息(第2/29页)

因此,四年前听到母亲在电话里担心地说这一个月都没联系上风太了的时候,我真想说“那不是挺好吗”。不行,不能这么说,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憋不住说了出来。“你说什么哪。”母亲反驳道,但她的语气里却透着安心感。然后我又和父亲交谈了几句。最后我们全家达成了一个共识:无论我们担心也好,不担心也罢,反正弟弟去哪儿都混得下去的。再者说,我们要是担心他,反倒中了他的圈套,那才气人呢。父母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上他的套了。这么一想,渐渐地就很少想起他来了。事实上,见不到人影,听不到声音,似乎自然而然就能淡忘。

“没错,当然混得下去喽,就在你起早贪黑干活的时候。”

他往咖啡杯里放了块方糖,哐啷哐啷搅动着,笑嘻嘻地答道。从他那长头发遮挡的两只眼睛里,也分明流露出希望我追问下去的神情。

不能上他的钩,我故意换了个话题,谈起了父母的事,什么上个月他们去越南旅行了,又开始养狗了,等等。弟弟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听着。我很不习惯他这种眼神,总感觉倒像自己在编着拙劣的瞎话似的,便不想再往下说了。在能说会道的人面前讲话,一向感觉如此。就连稀松平常的聊天,也觉得别人在给自己打分似的。

看了看表,差十分钟就到点上班了。咖啡快要喝完了,隐约看得见杯底的玫瑰花图案了。

“我该走了。”

“啊,去哪儿?”

“公司啊。给你,回头付一下账。”

我在账单上放了五百日元硬币。风太捏住了我拿硬币的手指。

“再坐会儿吧。我还什么都没说哪。”

“谁让你不回答呢?”

“说来话长啊。”

“有工夫再说吧。”

“圆,求你个事。”

“半天吗?”

“不用,就几句。”

“什么事?”

“今天,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弟弟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我带着做姐姐的威严冷静地回视他的眼睛,心想,趁早给他吓回去得了。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像捏着根香肠似的捏着我的手指头,就等着我回答。

“凭什么呀?”

“没地儿住啊。”

“回爸妈家住呗。”

“不回。”

“为什么呀?”

“住他们那儿不合适了。”

“住我家也不合适呀。”

“我等你下班。”

“没准什么时候呢,特忙。”

“没事,反正我没什么事可干。嗨,你带没带什么可看的?”

“带了一本。”

“借我看看。”

我从包里拿出一本文库本递给他。这是一本都改编成了电影的外国畅销小说。

“嘿,你也看这种东西呀。”

“不行吗?”

“好了,你去忙吧。”

风太仰靠在沙发上,翻开小说看起来。他真的打算在这儿等我吗?我有些怀疑。这个风太,四年都没音讯了,一见面就让人家带他回家住,还理直气壮的。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就因为和我吵了场无聊的架。结果闹得母亲哭哭啼啼的,正在大阪出差的父亲赶了回来,我被吓得脸色发青,充满了罪恶感。父母半夜三更请街道播放寻人启事,最后在邻街的游戏厅里找到了他,当时他也是这副样子。刚找到他的时候,确实老实了一会儿,回到家才过了一个小时,他就完全放松了下来,一个劲嚷嚷“我要吃披萨”,并最终美滋滋地吃上了叫外卖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披萨。我们全家人连被夜里的小雨打湿的衣服都顾不得换,望着平安无事找回来的风太,无缘无故地感动得不得了。当时,在我们的眼里,沐浴着晨晖、狼吞虎咽地吃着最喜欢吃的东西的风太,简直宝贵得无以复加。由于疲劳和惊吓,我发起了高烧,最后病情加重,转成肺炎住了院。弟弟到医院来看我,凭着他那天真可爱劲,赢得了护士们的疼爱,还从人家送给我的果篮里,得了一根香蕉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