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职[8](第4/8页)

“Servez-vous, monsieur, servez-vous.[11]”她重复着说,于是我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我们痛快地吃了起来。

没过五分钟时间,劈木头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后门开了,那位农夫进来吃晚饭了。当他夫人向他解释我们的来历时,我起身和他打招呼,但他对两个陌生人坐在他的餐桌旁没表示出一丝兴趣,于是我又坐下了。

他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脑袋已经碰到了天花板。他走路的样子缓慢笨拙,给人的印象就是——四肢发达,反应迟缓。

他大约六十岁左右,灰白头发剪得短短的。我注意到他长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而他的眼睛——虽然在看我们的时候没有任何问候的表示——则是纯真无邪的淡蓝色。

这个巨人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妻子马上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他双手黑乎乎的,沾着泥土,而且我知道还沾着别的什么东西,但他没去洗手。盛完汤,普雷斯夫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朝我们露出灿烂的微笑,而且频繁点头,于是我们继续吃饭。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这位农夫用勺子大口大口地舀汤喝,而且旁若无人地掰了好几块面包。

这对夫妻之间没有说话,但我注意到她不时地用深情和宽容的目光看他,尽管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和伯纳黛特尽量找话说,至少我们之间能说点什么。其目的与其说是交流信息,倒不如说是为了打破这种沉闷气氛。

“希望明天汽车能够修好,”我说,“如果是大毛病,也许我还得去附近的大城镇购买零件或者找一辆抢修车。”

想到修车费也许会增加我们这次战后短暂旅行的负担,我不禁担忧起来。

“最近的大城镇是哪里?”伯纳黛特一边舀汤一边问道。

我努力去回想汽车里的那份地图:“我想是贝尔热拉克。”

“有多远?”她问道。

“大概是六十公里。”我回答说。

然后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又陷入沉默。这样过了足有一分钟时间,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英语:“四十四。”

当时我们二人都在低头吃饭,伯纳黛特抬起头来看我,我的样子与她一样迷惑。我望向普雷斯夫人,她高兴地微笑,继续吃着饭。伯纳黛特冲着那位农夫微微点了点头。我转向他,他还在狼吞虎咽地喝汤吃面包。

“你说什么?”我问道。

他没有显露出听到了的样子,又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块面包。过了一小会儿,他用非常清晰的英语说道:“四十四,到贝尔热拉克,四十四公里。”

他并没有看我们,只是继续吃东西。我看向对面的普雷斯夫人,她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微笑,似乎在说:“哦,是的,我的丈夫有语言天赋。”我和伯纳黛特惊讶地放下了勺子。

“你会说英语?”我问农夫。

几秒钟过去了。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在英格兰出生的吗?”我问道。

更长时间的沉默,他没有作答。足足过去了五十秒钟。

“威尔士。”他说完,又将一块面包放进嘴里。

在这里,我应该解释一下,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如果我不加快对话的速度,那么读者是会感到厌烦的。但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我们之间缓慢的会话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得以完成,因为我的提问和他的回答之间总有一个漫长的间隔。

起初,我还以为他听力不好。其实不然,他能够清楚地听到。然后我想,他也许是一个谨小慎微、生性多疑的人,要仔细考虑他回答的含义,如同一名棋手,每走一步都要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其实不然。事情很简单,他完全没有心计,是那种思维迟缓的人。他要消化一个问题,琢磨出它的意思,构思一个答案,再把它表达出来。这样一圈下来,几十秒,甚至整整一分钟的时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