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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跑,”督察长说,一面不慌不忙地朝山坡下移动,“注意到他两步之间的距离拉长了一些,因为坡度变陡了?也显得不规则,看到了吗?脚步到处飞奔。为了宝贵的生命而跑。绝不夸张。手杖还握在右手。看到他改变方向了吗,朝向边缘?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我毫不怀疑。走这边。如果可以的话,请解释这个!”

手电筒照出五六个非常接近的脚印,全部挤在草地边缘的两棵高树之间,那里空间非常小。

“又停了下来。”督察长宣称,“也许不是完全停下来,只是颠颠簸簸。别问我为什么。或许他只是脚步不稳。或许他担心发现自己靠树太近。或许是他的心脏问题,如果你能证实他的心脏病很严重的话。接着,他又像之前一样地走开了。”

“手杖握在左手。”史迈利平静地说。

“为什么?这就是我问自己的问题,先生,但也许你们的人会知道答案。为什么?他又听见什么了吗?想起什么了吗?为什么?当你为保全生命而跑的时候,为什么停下来,是躲避危险的欺敌手法,换手,然后继续跑?直冲进射杀他的那人手里?除非他背后的东西把他赶到那里,或许是绕过树林,转了个弯?你们那行的人有何解释,史迈利先生?”

这个问题犹在史迈利耳际回荡,他们就已抵达尸体旁边。在塑料布的覆盖下,那具尸体宛如胎儿。

但是,经过了这个早晨,史迈利不再袖手旁观。相反的,他将脚上那双浸湿了的鞋子尽量踏在正确的位置,试图模仿出老人可能有过的动作。史迈利缓慢的动作和非常专注的表情,看在两个遛着亚尔萨斯狼狗的裤装女士眼里,活像在演练某种新风行的中国武术。她们一定认为他疯了。

首先,他把两脚张开,朝向山坡下方。接着,他左脚往前,转动右脚,直到脚趾指向一丛幼小树林。在这样的动作中,他的右肩自然地跟着移动,直觉告诉他,瓦拉狄米尔很可能就在此刻将手杖转交到左手。但为什么?如同督察长所问的,为何要换手呢?为什么,在攸关生死的关头,为何还要郑重其事地将手杖从右手换到左手呢?当然不是为了自我防卫——因为,就史迈利记忆所及,他是个惯用右手的人。为了自我防卫,他只会把手杖握得更紧。或用双手抓住手杖,像握住球杆。

难道是为了空出右手?但空出右手做什么?

此时史迈利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迅即回头,看见两个穿着鲜艳运动上衣的小男孩,停下来看这个戴眼镜的矮胖老头踏着古怪的步伐。他装出校长的模样,瞪着他们。他们慌忙溜走。

空出右手来做什么?史迈利再次问自己。为什么在片刻之后又开始奔跑?

瓦拉狄米尔向右转,史迈利想,再次模仿出想像的动作。瓦拉狄米尔向右转。他面对树丛,他把手杖握在左手。有那么一会儿,根据督察长的说法,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然后,他又开始奔跑。

莫斯科规则,史迈利想,盯着自己的右手。慢慢的,他把目光移向风衣的口袋。口袋是空的,瓦拉狄米尔的口袋也是空的。

他是想写下信息,或许?他嘲笑自己这个注定无法成立的理论。写下信息,用粉笔,例如?他是否认出追他的人,想用粉笔写下名字,或在什么地方留下记号呢?但写在哪里呢?当然不会是在湿漉漉的树干上。不在泥土、不在落叶、不在草地!环顾四周,史迈利了解到他所在位置的独特之处。这里,几乎在两棵树之间,极靠林阴大道的边缘,正是雾气转为最浓之处,他几乎隐蔽在视线之外。林阴大道向下延伸,然后又在他前面隆起。但林阴大道同时也是弯曲的,在他所站的位置,两边高处下望的视线都被树干和茂密的小树丛遮断。在瓦拉狄米尔最后的狂乱路程——这条他熟知也记得用来进行相同会晤的路径——这就是重点,史迈利欣喜地发现,这个奔跑逃脱的人站在此处,无论是前方或背后的人都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