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4页)

“棒极了,”娥说:“肯定有戏。”

“我做过一个梦:我背靠一面楼墙坐着,忽然背后一空,回头看时只见那楼的墙壁一下子都不见了,楼里的人们高居低住,左右相邻,该干吗的还在干吗,对墙的消失一无觉察……尽管如此,你还是能看出空墙的所在,还是能看出一道道无形的隔离。为什么?因为人的表情啊,因为人的行径,从人们举手投足的变化中你仍然能看出,墙其实还在。比如说神态自若的,即可料定是在四壁严密的围护之中。比如说神情骤变、谈笑忽然不像刚才的,那就是说他已经越墙而过,到了另外的场合。你不仅能看出空墙的所在,你甚至还能看出那一道道隔离的轻重不同,有些比较宽松,无所谓,有些就要严格得多,务需一丝不苟。比如说越过此一道隔离,你只需穿上短裤,而越过彼一道隔离呢,就务必得衣冠齐整,笑貌可掬。你会发现只有独处中的人才有彻底的解放,或者说是,最大程度的自由。”

“好戏,好戏。”娥轻轻地、但是夸张地鼓掌。

丁一说:“就比如‘裸体之衣’,现在这叫做‘空墙之壁’!”

丁一说:“其实到处都是‘空墙之壁’。我们更多的时候都是走在‘空墙之壁’中间!在大街上,在商场里,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无论在哪儿吧,甚至是举杯席间,满座高朋,你仍然可能是在空墙透壁之间。”

丁一说:“所以人要有个家。家呀,你会说家是多么好哇!没有别人,没有别人的干扰,没有别人的注目和挑剔,在一面面由砖石构筑或由概念竖立起来的墙的遮蔽下,围护下,大家都可以自由,平安,可以随心所欲。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请看第二场吧——

“第二场反过来,叫作‘远与近’。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当人间进入了梦界,戏才真正开始,或者说真正的戏剧这才开始。这时候你看吧,即便现实中人们离得很远,但在梦里,人们是怎样地渴望着靠近。这时候,整个舞台上都是梦魂,都是盼望。让我们看看哪一种更真吧,是白昼还是黑夜?是现实还是梦愿?是墙壁隔离中的行为更真?是概念限制下的坦然更真?还是那出人意料的梦愿才更道出了我们的真情,与真愿!”

“好,真是太好了!”娥已经听得入迷。

丁一继续说:“到底哪是真,哪是幻?凭什么限制中的行为被认作‘真’,不受束缚的心愿倒被说成是‘幻’?如果前者已经被命名为‘真实’,那我们何妨把后者命名为‘真愿’呢!咱们就来演出这真愿吧。如果这真愿从古到今只能在黑夜里潜行,那现在就让他们和她们在戏剧之光的照耀下名正言顺地行其所愿吧。就像你常说的,让我们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让不现实在这儿实现!”

“啊,”娥叫道:“这简直太精彩了!”

“而且会非常非常的丰富!”丁一说。

“是的是的,”娥说:“这里面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现实中有多少不可能,这儿就有多少可能!”丁一说。

“那我看,”娥说:“剧本写到这儿就已经够了。”

“没错儿,一切要都是即兴的那才够味儿!”

“要是……我是说,要是所有的角色都由真人来演,那才叫棒哪!”

“由现实中的人,演他们自己?”

“对呀?”

“就是说,平时他们都在别处,‘衣’呀‘墙’呀地遵守着现实规则……”

“而一旦来到这儿,他们就进入了戏剧……”

“就进入了梦界,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实现在别处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了……”

“没错儿!实现他们想做又不敢做的,想说又不敢说的……”

“没错儿,没错儿。”

“你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什么问题?没有,没问题。这样的戏剧,意义就在于没问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按你真确的心愿去做就全对了。”

“真是太棒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