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3/6页)

"这样敲门的,准不是索缪人,"公证人说。

"哪能这样敲呀?"娜农说。"想把门砸烂吗?""是哪个混账东西!"格朗台嚷道。

娜农从两支蜡烛中拿走一支,前去开门;格朗台陪她一起去。

"格朗台,格朗台!"他的妻子感到有些害怕,追上去喊道。

赌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咱们也去看盾,"德·格拉珊先生说。"这样敲门像是来者不善。"德·格拉珊先生刚影影绰绰瞅见一个年轻男子,后面跟着驿站的脚夫,提着两个大行李箱和拖着几个铺盖走进大门,这时格朗台就已经突然转身,对太太说:"你们玩你们的,格朗台太太,我来招呼客人。"说罢,他便从外面拉上客厅的门。

乖巧的赌客们重又各就各们,却没有继续抓彩。

"是索缪城里的人么?"德·格拉珊太太问她的丈夫。

"不是,外地来的。"

"只能是巴黎来的。"公证人掏出一只两指厚、形状像荷兰战舰的老怀表,看了一眼,说:"敢情!现在九点钟。该死的!交通局的驿车倒从不晚点。""来的是年轻人吧?"克吕如神父问。

"是的,"德·格拉珊先生答道。"他带来的行李至少有三百公斤。""娜农怎么还不进来,"欧叶妮说。

"准是你们家的亲戚,"庭长说。

"咱们玩咱们的,"格朗台太太提高嗓门,亲切地说道。

"听格朗台先生说话的口气,我觉得他心里不痛快。万一发觉咱们在议论他的私事,他准会不高兴的。""小姐,"阿道尔夫对坐在他身旁的欧叶妮说,"那人一定是您的堂弟。我在纽沁根先生家的舞会上见过,很漂亮的年轻人……"阿道尔夫没有往下说,他的母亲踩了他一脚,大声地要他拿出两个铜板下注。"还不闭嘴,大傻瓜!"她又凑到他的耳朵边悄声说。

这时格朗台回来了。大高个娜农没有跟着进来。她的脚步声和脚夫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咚咚地响着。跟在格朗台后面的,是刚才引起人们那么好奇、而且触动大家活跃想象力的不速之客。他的到来,像一只蜗牛跌进蜂窝,又像一只孔雀闯进农家幽暗的鸡埘。

"坐到壁炉跟前烤烤火吧,"格朗台对他说。

年轻的客人在就坐前先向大家文质彬彬地鞠了一躬。男士们也都欠身还礼,女士们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您冷了吧,先生,"格朗台太太说,"您是从……""婆婆妈妈!"正在看信的老葡萄园主抬起眼皮,打断太太的话,"让他先喘喘气吧!""可是,父亲,客人也许需要什么呢,"欧叶妮说。

"他自己有嘴,"葡萄园主厉声答道。

这场面只有那位生客感到意外,其余的人早已看惯老头儿的霸道。然而,生客听到母女俩同老头儿的两次对答,坐不住了,他起身背对着壁炉,翘起一只脚烤鞋底儿,并对欧叶妮说:"堂姐,多谢了,我在图尔吃过晚饭了。"他又望着格朗台说:"我什么都不需要,也一点不累。""先生是从京城来的吧?"德·格拉珊太太问。

夏尔——巴黎格朗台先生儿子就叫这个名字——听到有人问话,便拈起那片用一条金链挂在领子上的镜片,往右眼前一夹,看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桌子周围的人,还用极不易被人察觉的目光,朝德·格拉珊太太那边照了一眼;待他看清一切之后,回答说:"是的,太太。"他又对格朗台太太说:"你们在玩抓阄吧,伯母,请你们继续玩吧,那么好玩的游戏,不玩太扫兴了。""我早知道他就是堂兄弟,"德·格拉珊太太一面想着,一面向巴黎客人抛去一串媚眼。

"四十七,"老神你大声叫道:"德·格拉珊太太记分呀,这不是您的号吗?"德·格拉珊先生把骰子放到太太的纸板上。德·格拉珊太太被一连串阴暗的预感缠住了心,一会儿盯着巴黎来的堂兄弟,一会儿又打量欧叶妮,竟忘了摸彩。年轻的独生女儿不时瞟瞟堂弟,银行家太太从她的目光中不难看出一种"升调",一种越来越惊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