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列塔尼游记208(第6/13页)

我进入他们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摆着巴尔扎克的《夏娃的后裔》和夏多布里昂的《文集》。

星期二从普尔杜到阿旺桥写于里阿一家客栈

始终独自一人。在普尔杜过夜。

七点半启程,十一点差一刻到达,行驶了五法里(约合二十公里)。

七点钟就热起来;万里无云,天空一片湛蓝。

正是退了潮的时候,覆盖着松树和欧石楠的岩岸之间,一条狭长的海湾露出灰褐色淤泥底,夹杂着蓝斑,是一种宝石蓝。鸬鹚或者是我不知道的海鸟在觅食,全都发出沙哑的鸣声。

在这家客店,一名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少女接待我,给我拿饮料。她一听说我要吃饭,脸就红了,神色有点慌乱,赶紧跑出去找她母亲;不大工夫,她就微笑着回来,手臂挽着一个有点驼背的老太婆。老人一见我,就惊喜地叫起来,用布列塔尼语讲了一大通;由于我承认根本听不懂,女孩就迟疑地用法语向我解释说,她母亲完全认出我来了,我是弗朗索瓦·寿蒙,说这么久没见面,我的模样一点没有变,我来看她真是太好了,没有必要装作惊讶的样子,布列塔尼语我全听得懂……接着咯咯笑起来,又连连问我,我根本插不上嘴。

女孩对我以“你”相称,我想她是无意识的,我也乐得接受,而且忽然觉得十分温馨亲切,有点儿不愿意离开了。

老太婆听说我还没有吃饭,当即在灶火旁忙活起来,煮鸡蛋,洗餐盘,取出苹果酒。在我用餐细嚼慢咽的时候,女孩在屋子背光的角落打毛线袜子,笑着同我说话,那模样儿就像《浮士德》中的玛格丽特。

这工夫,老太婆也向我打听这些人的事儿,那些人的情况,而我一再说我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弗朗索瓦·寿蒙,我是来自巴黎,而不是坎佩尔。可是怎么说也没用,她总是微笑着摇头,就是不相信。后来我又转念一想,我要让她明白她看错人了,这是应该的,但是不妨暂时充当弗朗索瓦,于是我扮演起这个人物,直到吃完饭。在问起我父母的身体状况时,我就回答说他们身体都非常康泰。

我还久久地注视打毛袜的女孩,只见她头往前倾,露出流线型的颈项,夹在白帽子的两条飘带之间,消失在孔卡尔诺人的管状褶裥大领里。

我要走的时候,简直无法让老太婆接受饭钱,只好未付饭费就走了。

我久久不能忘怀这间草屋。

在美丽岛,一天傍晚我去首府广场看野台子戏:这是首次在当地演出。有关这次演出,我写了一长篇记叙文;但是不可能谈到种种小插曲。演员只有以某种方式在我的心灵上留下印记,对我来说才算存在,否则就会认为他们是一帮讨厌的家伙。还是印象重要。

由于夜幕降临,我从首府出来,要观赏大海浸入夜色的景象。

空气温煦。我一直跑到悬崖。远处的雾气染上丁香色的亮光,淡淡的,几乎觉察不出来,随着暝色渐升而慢慢淡去。整个儿变成一片无光泽的灰色,笼罩上给景物增添神秘色彩的这道夜幕。

我沿着狭窄的悬谷下到岸边:海水在岩石之间的黝黯处,难以分辨,只是忧伤地汩汩而响。我走到近前,还只是听见波浪的声音,而浪声渐渐传给我一种莫大的忧伤:我感到异常孤独。

我顺着岩石的线路;一条窄窄的走廊出现了。白沙地面仿佛照亮岩壁的黑暗;走廊的里端黑洞洞的,我进去,想走到头,眼前张开一个座洞,深不可测。我朝前走了几步,寂静中听见不断从洞顶滴水的声音。

有响动!模糊的轮廓,有个睡卧的怪物!我怕得要命,赶紧跑出来,也不敢回头看一看。寂静把我吓坏了。

我一直跑着回到悬空,黑暗中瞧不见,一脚踏进水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