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不重精神(第2/4页)

问:你现在是专业作家吗?

答:是的,我是一九八八年成为专业作家的。我一直梦想把我的全部时间用在文学上,后来终于达到了目的。在那之前,我必须从事其它劳动,生活得很辛苦。现在我每天都可以写了,我从早到晚工作,节日也不休息。职业作家也好,非职业作家也好,主要的压力是来自内心的。

问:你对诺贝尔获奖者高行健的作品如何看?

答:我读过他一些短小的作品,觉得比较幼稚,他也就是一般水平吧。

问:你们都是写“灵魂的文学”,为什么他的作品受到谴责呢?

答:首先,我的作品同他的作品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同他的根基不同。他基本上还是那种士大夫情调,并无真正的个人的创新。而我是彻底个人化的。

其次,我不认为他那些作品有什么要谴责的,大概很多官员根本没读过。一些事莫名其妙。说到我的小说,它们属于少数读者,大概二三十年后,我会有更多读者,现在还不太多。

问:这很不幸,你确实在当代中国妇女文学里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答:现在有这样多的人读残雪,是我当初没料到的。我非常满意了。当然我不会停止努力,我还要争取更多读者——国内的和国外的。中国的事情是,不进则退,传统非常可怕,随时有可能吞没一个优秀的作家。我不想讨人喜欢,我要走自己的路。很多作家非常有才能,但缺乏真正的“反骨”,后来就陷入传统的泥沼中出不来了。

问:你对美女作家像卫慧、棉棉如何看?

答:我读得不多。但读过的一些里头有比较出色的。假如她们能突破传统,将自己的个性坚持到底就成功了。

问:你对王安忆的作品如何看?

答:她以前有一些中短篇相当不错,她的长篇“三恋”不好,观念写作,没有真实感情注入到里头。九十年代以后,她的文学观念日趋保守,感觉逐渐匮乏。你读那些作品就会感到,她描写的是小市民,但她自己的境界也是小市民境界,津津有味于其间,格调不高。她近期写了一些怀旧的小说,给人一种很假的感觉,旧文人的所谓浪漫主义,对一切新的东西都看不惯。其实乡村和底层哪里是她写的那个样子?农民的苦,农民的悲她完全没有感觉,还恨不得让农民回到毛泽东时代去,可见骨子里头的冷漠。但就是这种文风,在中国文坛大受欢迎,将其吹得天花乱坠。她对一切外来的东西都仇视,年纪越大就越这样,大概不光是观念僵化的问题,还有既得利益在作怪。在这个方面,铁凝和王蒙比她要好。

她九十年代以后的写作是非常讨巧的。在大的“回归”的氛围的助长下,她越写越觉得中国传统的高明,越写越觉得只有所谓“讲故事”才是文学,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是胡闹。我认为她自从写出“小鲍庄”达到一个高潮之后,就迅速地沉沦到传统氛围的大泥淖里头去了。“小鲍庄”里面明显地读得出西方文学的影响。一位作家,如果要讨得大家喜欢,庸俗化是最为便捷的道路,她的不自觉的庸俗来自于她的守旧,以及主流对她这种倾向的推波助澜。

她,以及同她相类似的作家,如今最讨厌的就是市场化。因为市场化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平等(网络啦,发表出书的权利啦等等),无形中也就削弱了他们的特权。她有篇文章,看了后给我的感觉是她多么怀念毛时代,市场化又是多么的让她暴跳如雷。她,包括张炜等,都希望建立起一种文学界的秩序,来遏制市场化的影响。他们已经占据了很高的位置,最大的资源,但是还不够,还要对通过市场化得以生存的那些文学加以打压,以确立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类作家,你想让他们反省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