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那失掉的魂(第3/6页)

“欢迎您光临鄙店。先生,您一件行李都没有吗?”⑦

他光身一个来到此地,他并不是去猎艳,而是去赴死。当然他不知道。但谁又说得准?赴死与猎艳又怎能分开?“再见”大酒店,同失去了的幽灵重逢的地方。强烈的暗示氛围使得X同门卫谈起他们共同的故乡芒市。X一开口就发现对方同自己拥有共同的经历,或者说虚拟的共同经历,因为在世俗中,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有个叫“泥”的表妹。后来女侍者来了,她也是一个熟悉X底细的人,她具有L小姐那种坚决果断的风度,她向X暗示,此地的特殊逻辑是牢不可破的,X必须就范。可就在她说过这番话一会儿,X便目睹了走廊里的放荡行为——人性古堡深处控制机制的真相。X不完全明白看到的真相,他认为自己是个门外汉。这就说明,“看”是不够的,人必须“做”,必须亲自表演才会有所获。于是,我失去了重心,向里扑倒过去……

我顿生一种被捕鼠器夹住似的可怖念头:完了。⑧

他当然没有完,只是L小姐收紧了绳索而已。她要他在赴死的前夕表演性爱——既投入,忠实于感官,又拉得开距离,时刻警惕的畸形表演,只有X这种走火入魔者才会去进行的表演。

X与L的性爱表演便是艺术家本人在表演极限处的生存。

“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但这个据点我们还不能放弃。第一是因为我们的土地已经越来越少,第二我们要将计就计利用它来使对手的判断发生错误。”⑨

L小姐以上的这段话便是他们行动的指南。欲望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受到严酷的监视,人无处可躲。但艺术家不要躲避,他要的是刀锋上的表演,并且这种表演中的虚虚实实就如阴谋的连环套。既是存在者,又是受到绝对否定的被观察者。受得了便硬挺下去,受不了就只好彻底消失。谁是对手?当然是作为他者的自我,自我永不现身,主体则永远只能是死囚或密探。但决不要悲观,瞧,密谋中的反叛计划又在酝酿之中了……这种特殊的死囚因为是自判死刑,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反叛的力量,而反叛的结果是进一步的深入。

“她的身心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幽深、更不适合语言的世界。她的听觉暂时关闭了。她根本不知道我在絮叨什么。我们的身体靠上了栏杆,嘴唇长久、愚蠢、而又不可遏止地燃烧在一起……”(10)

在如此可怕的极地和刀锋之上,欲望仍要爆发,并且要占上风……L小姐将X带入陌生而永恒的体验之中,一切都是难以想象的混沌,但又沐浴着澄明的光辉。这种体验究竟是生的极乐还是死的恐怖?人永远没法撇清。

L小姐(或泥表妹)在引领X医生进入终极体验的长长的(或短短的?心灵的时间有另外的标尺)过程中,已经将自己的功能完全展示出来了。但如果一名读者不能同她一道沉入黑暗之中去辨认,就不能看清她的轨迹。读者不光要辨认,还要加入阴谋,就像那自认为老奸巨猾,其实又笨拙不堪的X一样,全身心投入地当一回密探,将死亡游戏当作新生的前提。这位表情冰冷,铁面无私的女性,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者,其实一直住在艺术工作者的心灵深处。她是艺术工作者的良心,灵感发动者,她也是艺术逻辑的操纵者。正是依仗于她那含糊而又清晰的召唤,作者和读者才有可能进入那幽深的通道,并通过表演使自己成为灵界的一道风景。

纠缠与转化

这部小说一开篇便谈到了婚礼。X医生,这个兴致勃勃,对生活有莫大好奇心的人要去参加一个婚礼。也就是说他要又一次投入生活。然而投入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葬礼,也就是死。只要他还想生活,像一个人那样有理智地生活(而不是如同动物),就会有一股强力将他逼入铁的轨道,使他在这个轨道里去经历双重的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