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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妈妈回答,接着又说,“正如我预料过的,我们成了关系极好的朋友,直到某个时期。”

“某个时期?是到聚会结束吗?”

妈妈既没肯定也没否认,在树里的敦促下,继续讲述往事。

捐精人是和丈夫一起选择的,选的是尽量与丈夫相似的人。个子高高瘦瘦、运动能力比艺术才能突出、瞳孔和头发是褐色的。在选择学历时,凉子内心掠过一阵莫名的紧张,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她,仅用学历判断一个人是多么的愚蠢,凉子也自认不会光凭学历去判断人的能力。即便凉子自己,虽说是私立大学毕业的,但也不是一流的大学。可是当眼前同时出现国立、公立、私立大学以及职业高中的选项时,凉子发觉自己还是在试图做出某种判断,比起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自己终究还是倾向于选择名校毕业的捐精人。看得出丈夫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也想选择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

自从第一次造访轻井泽的诊所起,自己就陷入一种轻度亢奋状态,关于这一点凉子是后来才意识到的。在选择捐精人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也没有想过丈夫当时说不定也处于亢奋状态。不是作为病人而是作为顾客在做选择,不知不觉两人都对选择权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当时的心态夸张点说觉得自己拥有主宰一切的能力,最起码知道决定权在自己手里,有一种奇妙的万能感。当多年以后的现在,女儿问起这些事时,凉子当然没有把当时的状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凉子换了种说法告诉树里:“我们想让生下来的孩子拥有我们两个不具备的优秀素质,当时觉得是可以做到的。”凉子认为这么说并没有错。当时她发自内心地祈愿孩子将来能够具备众多优秀素质,丈夫也应该是这么想的。比自己成绩好、比自己健康、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运动能力发达、比自己有艺术才华、比自己……比自己……经过这番彻底、客观的审视后,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普通平凡的人,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自尊心也没有受挫。总之当时唯一想望的就是赋予将来的孩子一切美好的事物。

就这样,凉子和丈夫选出了一名看起来完美无缺的捐精人。

如果一次人工授精不成功,不会再进行第二次。这是凉子夫妇在接受治疗前以及决定接受人工授精后,用尽所有可能利用的时间,充分讨论后达成的共识。他们不打算像早坂夫妇那样毫不气馁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挑战,这一点也是反复讨论后做出的一致决定。就是在这样的第一次尝试中,凉子怀孕了。

凉子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比怀孕更开心的事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这份喜悦,丈夫也喜极而泣。在享用庆祝宴的餐厅里,两人接受了周围人的祝福,感动得泪流满面。那天夜里,丈夫对凉子说出了那段时间以来的真实感受。事实上凉子丈夫在去诊所咨询时以及后来的那段时间,都是很困惑的,决定接受治疗也只是因为没有退路,他心里其实一直在怀疑这么做是否正确。可是今天,终于能够真正感受到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切实体会到自己就要成为父亲了。“我要当爸爸了!只有我是这孩子的爸爸!”丈夫这么说着又哭了起来。

比凉子早怀孕的早坂碧在快要进入安定期前流产了。可早坂真美雄、早坂碧这对夫妇和凉子夫妇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凉子和丈夫两个人一起安慰早坂夫妇,鼓励他们再试一次。

凉子是在怀孕进入安定期后才告诉家人的。她自己的母亲,还有公公婆婆都对这一事后通告感到不快。凉子父亲是在她上初中时去世的,母亲凭借一己之力把凉子还有弟弟妹妹们送进了东京的大学,供养他们到毕业。当母亲知道凉子不孕的原因在丈夫时,甚至还劝过凉子离婚。凉子坦陈的非配偶间人工授精的方式,到最后也没得到思想保守的母亲的认可,母亲还在电话里让凉子别再回家了。凉子请弟弟妹妹帮忙求情也无济于事,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还说“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儿一女”。公公婆婆倒没做得这么绝,但明确表示了不赞同的态度,特意打电话给凉子说什么“你就算生下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孙子”。那年新年凉子还曾和丈夫一起回老家探过亲,从得知怀孕的第二年新年起,凉子公公就传话来说只让丈夫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