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二十岁(第2/7页)

一天,一个自称是轻部的同事,名叫蒲地什么的人,带着宗右卫门町友惠堂的豆馅儿糯米糕突然造访金助家,对着呆若木鸡的金助天南海北地胡扯了半天之后就离开了。金助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模模糊糊地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姓蒲地的人有一个叫作轻部村彦的朋友,此人品行端正,名声颇佳,家世清白。

过了三天,那个叫轻部的人亲自来访。他手中拿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扇子,抹着发蜡的头发紧紧地贴着头皮。他用手挠着头,开始为自己提亲:“可否将令爱许配于小生……”于是金助便问阿君的意思,阿君说道:“我啊?我都行啦。”这似乎是她自懂事以来的口头禅。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非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下。

第二天,金助找到轻部,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能入赘,那就……”

还未等金助说出“十分合适”这几个字,轻部便打断了他。“那不行。”

金助此行,简直就像是涎着脸去挨骂的。

不久,轻部就在小宫町租了一间小房子,迎娶阿君过门。他到处对同事说自己对这个老婆“基本满意”。阿君长得皮肤白皙又漂亮,而且还很能干,天不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忙里忙外做家务了。

“这里是地狱的三条巷,去时容易回来难。”一大早,阿君就会边干活边哼唱小曲儿。不久,轻部便以这些曲子内容低俗为由禁止她唱了。

“这些曲子没有一点儿像净琉璃那样的文学性。”他对阿君说道。他曾经参加过汉文中学教员资格考试,但是没有通过。于是,阿君便给轻部唱起木偶净琉璃戏《纸治》里的名段:

“啊,若是终有相逢日,那将是二人的死期。有情人在信中言,夜夜做赴死的准备。相思苦,魂儿飞……”

由于阿君唱得不好,轻部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决定就这样算了。

一天,轻部不在家,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阿君的面前,说是从阿君的娘家打听到她现在的住处。

“哎呀,这不是田中家的阿新么?出什么事儿啦?”

原来,这个男子是阿君娘家附近开旧衣店的田中家的儿子,田中新太郎。他说自己原本在朝鲜的部队当兵,后来退了伍,昨天才刚回来。

田中新太郎刚进她家门,便责问道:“听说你嫁人啦?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就偷偷嫁人了呢?”但是他心中却想:已经偷亲过三次嘴,还没找到机会搞到她的身子,真是亏大了。

阿君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理解他的责问是何意思。但是,看到他晒黑的脸上泛着憔悴的神色,阿君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弄了个天妇罗(君)盖饭来招待一下他。可是他却说什么“这种东西怎么能吃”,气鼓鼓地责备阿君变心,然后便回去了。吃晚饭的时候,阿君将此事告诉了轻部。轻部将报纸摊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听着。当阿君说起亲嘴的事情时,轻部突然啪的一声将报纸摔在地上,然后将碗筷砸了一地,接着给了阿君一个响亮的耳光。阿君先是呆呆地看了轻部一会儿,然后突然哭了起来。大粒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榻榻米上。轻部也不管她,转身出门,心情抑郁地出去溜达了。出门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从阿君和服中露出的肩膀,反而觉得她现在这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不到三十分钟,轻部便回来了。但是回到家中,却不见阿君的身影。他走到火炉边,蹲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时,外面传来哼小曲的声音:“身心煎熬……”阿君身上带着一股刚泡完澡的气息,回到了房间。轻部打了她一巴掌说:

“这女人的身子啊,在结婚前应该是神圣的,即便是亲亲嘴也……”

说到这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在眼前。轻部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矛盾,于是决定简单训诫一下阿君就此了事。轻部开始后悔与阿君结婚。但是,第二年三月,阿君生下一个男孩之后,日渐变得稳重,轻部这才觉得与阿君结婚是正确的。生下来的孩子取名豹一。那时,正是歌词大意为“日本战胜,俄国战败”的歌曲风靡大阪的时候。那一年,轻部的工资涨了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