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第4/10页)

在我们缝纫机厂,同性恋突然之间成了人们纷纷议论的话题。有几个老工人说,旧社会北京的一些京剧男名角就是兔爷,每天晚上相互搂在一起睡觉,因为那年月妇女不能唱戏,演员都是男的,整天同男人打交道。朱书记看的书多,他说汉代的时候,皇帝就在后宫里养着面首。刘厂长听说有个皇帝经常命令太监嘬他的鸡巴,抚弄他的睾丸。有些人甚至声称,同性恋是上层社会有钱人的毛病,平民百姓玩不起。这些闲言碎语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因这个所谓的“女婿”抬不起头来。我从不参加这些议论,只是听着,显示我并不在乎大家说什么。

我料想到保文的事情厂里会有各种谣言,果然被我猜中了。特别是翻砂车间,那谣言传得邪乎。有人说保文是阳痿,有人说他是阴阳人,否则他妻子老早就怀孕了。

为了安慰贝娜,有一天晚上下班后我去了她家。他们把小家收十得很舒适,什么东西都井井有条。屋子的四墙刷得雪白,窗户两侧靠墙立着两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工业技术手册、人物传记、小说和医药书籍。客厅的一个角落放着一具衣帽架,上面挂着保文在结婚前给贝娜买的红色羽绒大衣。另一个角落里摆着落地灯。在房间的另外一头是一对同墙壁隔开、等距离分放的矮凳,上面摆着两盆盛开的鲜花,一盆是仙客来,另一盆是月季。靠近内墙是一张橘黄色人造革的长沙发,旁边是一只黄色的痰盂。靠着外墙立着一个柞木柜子,柜顶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这个家庭整洁得令我吃惊,特别是屋里的砖铺地板,整整齐齐的,还涂了鲜红的油漆。就是我老伴也不能把家收十得这么干净。贝娜是个邋遢女人,这些不用说都是保文做的。他不在家,这屋里已经能看出贝娜没有条理的生活习惯—一个角落里散乱地扔着空面袋和脏衣服。我喝着她给我沏的茶,说:“贝娜,我真替保文难过。想不到他这么没出息。”

“不,他是个好人。”她的一双圆眼睛直直地放着光,看着我。

“你咋还说这话?”

“他对我一直很好。”

“可是他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是吧?”

“您这话是啥意思?”

我只好直说了:“他不经常同你过夫妻生活,对吗?”

“噢,他要练功,不能做那事。他说,要是他同一个女人睡觉,他这么多年练的武功就全废了。他师傅从一开始就叫他避开女人。”

“那你也不恼?”我被她弄迷煳了,心里说,真是个傻丫头。

“这有啥关系?”

“再怎么说你俩也同过几次床吧?”

“没,我们没有过。”

“你说什么?一次也没有过吗?”

“没有。”她的脸红了一下,把头扭过去,手指捻动着耳垂。

我的头“嗡”地一下晕眩起来。结婚八个月了,她竟然还是个处女!而且居然毫不介意!我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茶水。

一阵沉默。我们两人都转过身去看电视上的晚间新闻。我的脑子木木的,根本不知道女播音员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关于中国和越南在边境闹冲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我说:“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要是咱们早知道就好了。”

“叔,您也别难过。他比那些正常的男人强多了。”

“咋会呢?”

“现在的男人哪个能离开漂亮女人,可是保文只想有几个哥们。这有啥不对的?这样最好,我不用担心咱们厂里那些不要脸的破鞋去勾引他。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他不会有生活作风问题。”

我差点要笑出声来,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解释:保文也能同男人发生性关系,他现在被公安局拘留恰恰就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但转念一想,还是让她继续这样想吧。她现在也够烦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