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的故事(第4/4页)

珊珊怯生生地问:“你还恨我吗?”

我不知道她是啥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跳得跟兔子跑一样。她太漂亮了,简直像个高雅的有钱人家的小姐。一绺鬈发趴在她光滑的前额上,高挺的鼻子很直,活像雕刻出来的。她的门牙把上唇顶得有些凸出,但是在我眼里她的牙齿也是那么整齐光洁。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和耳垂,怀疑身边坐的这个姑娘果真是我无数次从夜校跟到漆黑巷子里的那个姑娘吗?

她用脚趾把白凉鞋扒掉,把脚埋在一小堆沙子里。“你还恨我吗?”她没抬头,又问了一遍。

“行了!”我甩了一句。不知咋的,这个问题让我很不舒服。一阵风吹过,涌起的水波像是铺了一层看不到头的屋瓦。

我搂住她的肩膀,她居然没有躲闪。她盯着我的脸,眼神如醉如痴,尖尖的下巴精美动人,我差点在上面咬一口。我的嘴唇凑过去寻找她的嘴唇,我的心开始狂跳,手也大胆地向下摸去。

她没有抵抗,只是轻声说害怕怀孕。这正是我想要的,只要她怀了我的种,再想离开我就不能了。于是我说:“怀孕了更好。我养活你和孩子。我喜欢孩子。别怕。”

您看,第一次约会我就把她牢牢地焊在我身边了。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幸福。这件事来得太容易了,甚至比在松花江里游趟泳还容易。我多少有点失望。珊珊过去在我心目中那种神圣的形象消失了,再也不是那个让我觉得自惭形秽的姑娘了。

过了一个月我们就结婚了。婚后潘大妈也卖了房子,跟我们住在一起。我用最高档的商品把我的新娘子全身打扮起来—戒指、钻石手表、十四双皮鞋和靴子、“飞马”摩托车、六对耳环、一条金项链,等等。其实,我早就买了三十条24K金的项链,装进一个瓷坛子里密封好,埋在我们公寓楼房后面小公园里的一棵椴树底下。我随时都会又成为穷光蛋,政府只要发个红头文件就可以没收我的产业和存款。所以我最好留条后路。国家控制金条,不允许个人买卖,那我就买点贵重的金项链藏起来。其实我知道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可能一根项链也卖不出去。如果我成了被斗争的资产阶级,您想想,谁还敢从我手里买东西?

珊珊成了我的生意合伙人。她现在调到去上海的列车上当列车员,可以直接从那边捎点贵重物品回来。走邮路一是不安全二是会有磕碰。而且这样捎带还可以节省时间和费用—不用花运费和保险费。只要她带货回来,我就把转手卖出去的收入分给她三成。她心情一好,人也显得更年轻,像个中学生了。但是她那张年轻的俏脸让我觉着难受。我想让她给我生养孩子,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我也不知道咋整才好,又不敢上医院,怕查出来是我的毛病她就会离开我。在我们这座楼里,过去住过一个大学老师,因为精液里精子的数目不够,老婆怀不了孕。那娘儿们就跟了一个跑船的海员。我看她是想生孩子想疯了。有时候我也怀疑珊珊是不是在吃避孕药,但目前还没让我找出证据来。

我仍然恨我的岳母。她那张老倭瓜脸总让我想起在电影上看的旧社会上海一个资本家的老婆。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抽了她几个嘴巴。但是她没敢告诉她闺女。自从我成了她的女婿,她就变得出奇的好脾气,从来不发火。有时候珊珊出车了,上午不在家,我就当着老太婆的面用钞票引火点煤油炉。这个炉子有十二根火捻,火苗特旺,平时就用它来烧水做饭。她从来也不生气。我觉着她看着我烧钱还能够保持平静是因为她从心里看不起我。

我有一次在《民主与法制》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河南省有个私营企业家既睡老婆也睡丈母娘,三个人每天钻一个被窝。他这样做是为了报复—他从前是杀猪的,这位丈母娘当时骂他是“流氓”。后来他开养鸡场发财了,她就上赶着把女儿送给他。我真希望哪天也把我那个老母狗丈母娘给干了,但是眼下我得再加把劲,让珊珊怀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