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第4/6页)

“廖部长您放心,我说什么也给您找两条江里的活鱼来。”倪梅说。

“哎,咱可不能搞啥特权啊。”

“我明白。”

当天晚上倪梅跟丈夫谈起了三病房的病人。她让江彬明天一早就去江边买一条鲤鱼回来。不要太大的,三四斤就成。江彬听了心里老大的不受用。现在正是鲤鱼贵的时候,谁吃得起啊?一条四斤重的鲤鱼就得花去他五分之一的工资。但是倪梅说他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他花在鱼上的钱将来一分不少都会回来的。

“听我的没错,”她说,“去买条鲤鱼,明天下午清炖以后送到我办公室来。这是为你,不是为我。”

他不敢跟她争竞。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想给丈母娘买一件贵重的皮袄,倪梅竟然把三张十块钱的票子放在炉子上烧,幸亏他抢得快才没全烧光。他答应明天早上去买鱼。

第二天早晨倪梅早早起床,到附近中学的操场上跑步。她第一次穿上了丈夫三年前给她买的球鞋。看到她终于开始锻炼身体了,江彬也很高兴。从前为了劝她和自己每天早上到江边参加一些老年人组织的太极拳训练班,他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她不喜欢那种慢吞吞的动作,觉着那些人的样子像是在空气里摸鱼,很可笑。倪梅跑步走了以后,江彬拿了个搪瓷脸盆去了江边。他在那儿待了有一个钟头,先是练了几式太极拳,又和几个熟人朋友聊了会儿天,但是四处也找不到有卖鲤鱼的。他只好买了一条三斤重的白鱼带回家,放养到一口盛满雨水的缸里。松山去上学之前拿了一小块烙饼喂鱼吃。

江彬中午也没敢休息,吃过饭就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上午没查完的账本。他比平时早下班一个半小时,到家以后立刻系上那条紫色的围裙收十鱼。他把鱼从缸里捞出来放到案板上,它还在不停地跳,鱼尾“啪啪”地拍着案板,嘴一张一合,好像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他用菜刀背在鱼头上重重拍了三下,鱼才不动了。

刮完鱼鳞,清完肠子,他把鱼又洗了两遍。他点上煤油炉,坐锅,倒了半锅的菜籽油,把鱼放进去炸了几分钟,一边又把鱼鳃和鱼肠剁碎喂鸡,刷洗了菜刀和案板。

鱼炸过之后去掉了草腥气,然后他开始用清汤炖鱼。锅开了,下葱姜料酒,加糖和味精,又拍碎了四瓣大蒜放到锅里。他用一条折好的报纸在炉子上引火,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坐到一条板凳上,扇着一把竹扇,看见丈母娘正鼓着双眼看着鱼锅,就冲她咧嘴笑笑。等到汤变得像牛奶一样白,他把调料和几棵青菜心冲到汤里,又加了一勺盐和几滴香油,关上火,舀起一勺汤尝了尝。“嗯,挺鲜。”他说着咂了几下薄嘴唇。

老太太问:“今儿个不过年不过节的,干啥整条鱼这么费事?”

“娘,是工作需要。我在帮着倪梅呢。”

“她还知道自己姓啥吗?都是我从小把她惯坏了。唉,我这闺女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啊。”

五点半的时候,江彬端着一个饭盒进了倪梅的办公室。两口子一块儿去了三号病房。廖部长见了他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但是看到饭盒里的鱼汤眼睛立刻亮了。他尝了两口,点头称赞:“好鲜好鲜!谁做的?简直比‘四海园’的大师傅手艺还要好。”

“我这口子。”倪梅指了指丈夫,“他在部队上就是司务长,做鱼是他的拿手活。您要是喜欢吃以后就让他给您做。”

“小江,谢谢,太谢谢了。”廖部长一边稀里呼噜地喝汤,一边伸出右手。江彬忙不迭地握了握廖部长肥厚的大拇指。

倪梅说:“廖部长,慢点喝。鱼头就别吃了,小心让刺扎着。您现在还不能吃太多,手术以后胃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我知道—要不这条鱼哪儿够我吃啊!”廖部长爽朗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