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吉凡克斯(第4/6页)

我一把推翻椅子,站起来就往外跑,一肚子的猴脑滚滚地往上涌,还没跑到厕所,喉咙里咕咕响了几声,我一个踉跄,嗷的一声全喷到了墙上。

几个小姑娘七手八脚地把我搀了回去。他站在屋子中央,手颤颤地指着墙上的条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是谁的诗?”

“岳……岳飞。”

“对啊,岳飞可是大圣贤呢,连大圣贤都要吃人,你有什么可怕的?知道那个成语吗?食肉寝皮,食肉寝皮!肉都能吃,皮都能睡,喝点胎儿汤又算什么?”

我慢慢地坐了下去,他面色绯红,眼睛始终不曾看我,“有一味名贵中药,叫紫河车,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胎盘,人的胎盘!”他狰狞地笑起来,“这就是中国的传统!二十四孝中的‘割股疗亲’,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来给父母吃,那不是吃人吗?饥荒年代易子而食,互相交换儿子来煮了吃,那不是吃人吗?安史之乱张巡守睢阳,把自己的小妾煮了当军粮,那不是吃人吗?不也照样名垂千古吗?”

姑娘帮腔:“人是什么?不就是碳水化合物吗?既然猪牛羊狗吃得,猴子吃得,人为什么吃不得?卡拉提亚人吃父亲的尸体,说那是孝顺与虔诚!美拉尼西亚人吃死人尸体,说那是圣餐!知道‘麻撒加塔盛宴’吗?那里的人一到老年就会被家人煮了吃掉,不光吃的人高兴,连被吃的人都快乐无比!帕达依欧伊人甚至连病人都吃,不能等到病人死了或者瘦了,那样肉就糟蹋了!斯基泰人拿人头当酒杯,拿人皮当披风,还有……谁人不是吃人者?谁没喝过人奶?人奶和人血,有什么分别?人血和人肉,有什么分别?”

所以说,学者到底有用,理论更是必要的,要不靠什么指引我们的生活呢?我慢慢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喝干了那碗汤,眼睛一直盯着头顶的匾额:摩诘问。维摩诘这个该死的,如果他坐在我的椅子上,又该问些什么?

天快亮了,绿柳堂风止树静,灯光隐隐,一个早起的姑娘在远处喃喃吟诵:“……无有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无有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菜一道道上齐了,有“贵妃酥”,这是南乳肉,辅料是豆腐乳,主料是初胎孕妇的乳房,乳房的主人姓张,陕西人,原来在工地上做饭,卖了两只乳房后开了爿内衣店,专门卖文胸。那肉吃起来香滑鲜嫩,比最美的驼峰都要美八万四千倍。有“项王胆”,嚼起来咯吱有声,又脆又香,这是一个十八岁小伙子的左肾,采购价六十四万元,那小伙子来自安徽农村,卖肾后回老家盖了一栋两层小楼,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有“昭君眉”、“西施眼”、“飞燕梭”、“东坡笑”……还有一道菜叫“首阳参”,看起来就像发好的海参,淡红色,盛在盘中轻轻颤动,嚼在嘴里吱吱作响,那是一个九岁男童的勃起的阴茎,他爸爸为了吸毒,在四个小时前,趁儿子熟睡时把它割了下来,卖价八十万。

八十万。一个庞大的家族。可以滋阴壮阳、润肺止渴、强身健体,可以治疗不孕不育、体弱多病、风寒伤感,以及人类永恒的孤独……

美丽的姑娘咯咯娇笑:“这一桌就是一千多万!全世界最贵的盛宴!看看老主顾的留言吧:虽龙肝凤髓亦莫换也!再看看这句:不到绿柳堂,不知有人间!还有这句……”

我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她笑得越发起劲:“你们这些有钱人啊,就应该享受生活!住大房子、开名车、穿名牌,可吃呢,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燕窝鱼翅?海参鲍鱼?民工也吃得起!配不上你的身份!有个台湾主顾说得好:尊贵的生活,你就必须吃人!他每个月都来,六十多岁的人了,眼不花背不弯,一口好牙,连脸上的皮儿都是抻开的,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