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4页)

努里歪着脑袋,似乎有些困惑:“革命?这词儿有点大。没错,现在是有很多人反抗沙阿,也应当有。但是,你说那是革命?我可不那么认为。”

哈桑的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的神色:“我知道,你和安娜刚办完婚礼,可能还在蜜月期。”他强调了蜜月这个词。“但你们不能忽视眼前的事;你不是没有看到礼萨汗大街和德黑兰大学的暴动,还有那些被人纵火的汽车、针对银行和政府大楼的袭击。”

“当然。”努里看了一眼安娜,似乎在向她道歉,似乎不想让她受到德黑兰中部的那些事情的干扰。安娜皱起眉头:努里没必要这样。

“这不仅仅是反抗,努里。”哈桑继续说。“这是革命。它正在席卷整个国家。”哈桑放下手中的威士忌,他几乎没怎么喝。“你觉得,沙阿退位后,谁会接替他?”

努里转动着酒杯:这样到底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还是在掩饰不安?“这问题很有趣。我赞同议会民主制,或许能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

哈桑叉起胳膊。“那么伊玛目1呢?”

安娜警惕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月早些时候,萨达姆·侯赛因2把在伊拉克生活了15年的阿亚图拉·霍梅尼驱逐出境。霍梅尼只好随即去了巴黎,从巴黎不断传回伊朗大量的激烈言论,其频率远远高于他在伊拉克那灰蒙蒙的村庄时期。他的影响力一下子爆发了,激起了更多骚乱。

“霍梅尼只代表一种声音。”努里说。安娜注意到他有意避开“伊玛目”这个词,它的意思是“伊斯兰教的领导者”。“还有社会党、杜德党和民主党——他们都想推翻沙阿。”

哈桑向前倾去:“听我说,努里,阿亚图拉离开伊拉克时,本可以去阿拉伯国家的,但他去哪儿了呢?他去了巴黎,那儿有新闻自由,他可以继续呼吁人们推翻沙阿,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是个了不起的战略家。你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哈桑看了看他。安娜的胃紧绷起来:要在平时,他们谈的是别人,不管努里举出哪一位宗教领袖,她都可以举出萨特3、卡尔·马克思,或是马尔库塞4来和他讨论。但她已经见过街上的那些抗议,对霍梅尼狂热的颂扬,还有妇女们脸上流淌的热泪;但哈桑也有他的道理。为了缓和气氛,安娜换了个话题。“我母亲就在巴黎。”

哈桑好奇地看着她:“真的?”

她点点头。要知道,她母亲还是那种能和极端分子、罪犯和流亡者友好相处的人呢。但她没说出来。

哈桑摸摸胡子。“有个在巴黎的母亲,还有个在美国的德裔父亲!安娜·萨梅迪,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

她盯着哈桑说:“我是努里的妻子,我只想要他幸福。”

哈桑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听起来像个很好的伊朗妻子;或许你还有希望。”

安娜不知道怎么回答。几分钟后,哈桑向他们道晚安。“沙阿必死,我的朋友们。沙阿必死5。”

 

过去几个月都只有些零星的罢工事件,但到了10月底,一次大罢工使得包括石油领域在内的大部分企业都瘫痪了。接下来几天,示威人群烧毁了城市中的大片地区。英国使馆遭人纵火,示威人群还试图袭击美国使馆。有报道说,沙阿的军队拒绝制止示威人群,任由暴乱升级。首相只好辞职。爸爸也暂时不去上班了,并坚持要安娜在努里上班时来他们家。不过,骚乱还没有蔓延到德黑兰北部,北部的街道都很安静,萨梅迪家的司机仍会每天早晨来接她。夜里又是另一副光景。天黑后,整个城市的上空都传出“真主万岁!”的喊声。

11月上旬的一天下午,离首相辞职才几天时间,安娜和拉蕾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拉蕾正在生闷气,因为她不能出门去见沙欣。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电视上播放着肥皂剧,演员们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安娜觉得现在大部分老百姓只能靠肥皂剧撑着,毕竟国家不可能让民众整天都在骚乱的消息中生活。但骚乱确实造成了影响。就连家里那个包着头巾、曾帮安娜把手提箱拿上楼的女佣,现在也变得充满敌意,沉默寡言,不再正眼看安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