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二十四章 固服于势(第3/5页)

我如实道:“是我命刘钜半道拦下昌王,对他吐露实情的。”

施哲毫不意外,只是叹道:“可怜天下才太平了四十年,又要陷入战乱了。”

我冷笑道:“大人在责怪玉机么?”

施哲忙起身行一礼,道:“当其时,昌王若回京,只怕连同睿王一门也会被一网打尽。君侯重伤之余,当机立断,不但查明真凶,更布下罗网。‘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84],君侯苦心孤诣,在下钦佩之至。反倒是在下,困守中枢,一筹莫展,实是无用之极。施哲愧对太宗,愧对先帝。”

苦心孤诣?说得甚好。我亦起身还礼:“大人言重。玉机的这点用心,全赖大人成全。”

施哲直起身子,语气急迫而不安:“只是……当真能阻止信王登基么?”

夜色清寒,隔着烛光晕染的薄脆窗纸,愈显杳然无尽。他的问题,我答不上来。我拨一拨烛芯,双目被热气熏得酸涩,遂反问道:“大人以为呢?”

多日以来,我刻意让自己不去想施哲所提的问题。隔着半透的纱帐,我仰面呆望着梁上的蜘蛛穿梭不住,稀薄的网亦是“苦心孤诣”。银杏正要熄灯,我竟莫名心慌起来,于枕上转头道:“留着吧。”

银杏一怔:“点着灯如何能睡好?”

我微笑道:“我从前爱点着灯睡,无非费些灯油火蜡罢了,不妨事。”

银杏迟疑片刻,终究把灯移得远些,又掩上纱罩。烛光温和了许多,似兵燹燃起的一缕火焰,刻意涂抹了烟花的柔糜与美好。银杏道:“奴婢服侍姑娘这么几年,从不知道姑娘有这样的习惯。”

我合目道:“有好些年了。那时候你还没到我身边。”

银杏知道我不喜欢说起昔日在宫中的事,因此也不多问,只坐在帐前道:“这位施大人也太过小心,明明说好的,还要特来问一问。既无益处,还给姑娘添了烦恼。”

我叹道:“这是掉脑袋的事,若不亲自问一问,自是不能放心。”

“掉脑袋?”银杏呆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其实施大人说得有理,姑娘若早一些揭发公子,邢陆两家当不会灭族才是。”

我笑道:“你是说,是我害得邢陆两家灭族的么?”

银杏一扭身,瞪起眼、扁起嘴道:“姑娘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做什么都有姑娘的道理,奴婢只是问一问罢了。姑娘想答便答,不想答,奴婢不问便是了。”

我亦觉好笑,不觉侧过身子,曲臂为枕:“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信王夫妇不迟不早,偏偏挑了我留在京中的时候刺杀先帝。”

银杏道:“姑娘一直也没有答奴婢。”

我笑道:“因为若早了,一来皇长子没有出生,若是兄终弟及,如何能让信王掌权?更不可能禅位于信王。二来太皇太后若在世,即便皇长子即位,也轮不到皇太后代上行禅让之事。需等这一生一死,方能成事。”

银杏恍然道:“原来如此。若再晚一些,恐怕先帝废后。所以信王挑了这个时候动手,而姑娘刚好就在京中。”

我叹道:“无论何事,都要挑合宜的时机。尤其是处在暗中的人。”顿一顿,又道,“论起时机,咱们也该去青州了。”

银杏笑道:“那奴婢明日就收拾物事,到时候绿萼姐姐被打发回城去,只怕要不高兴呢。”

三日后,我离开仁和屯,扬言要去青州。母亲与朱云送我上了船,便带着绿萼回城去了。行船十数里,我吩咐靠岸,命银杏继续乘船东行,我则孤身一人易服改装,坐易珠的车回城。

我本以为易珠会派心腹家人在岸上接应我,不想她亲自出城来。易珠一改平日的盛装华服,只穿了一件青灰色布衣,以逍遥巾裹髻,愈发显得肌肤明净,风姿卓荦。我亦改扮作男装,青衫磊落,与她遥遥呼应。易珠轻摇折扇,春风动发:“姐姐特意让我来此,就是为了坐我的车回京?这般掩人耳目,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