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动物学课(第2/11页)

一支放在小木匣里的粗重的自来水钢笔,上端用淡红色印着大写字母DWR。这支笔几乎永远放在盒子里,盒子放在包里。

除了那只包,燕子男外面还随身携带如下物件:

那把黑色大雨伞。不仅在雨天会派上大用场,而且在下雪的月份也会用得着,这样的月份还很多。燕子男不止一次在波兰大地上挖出一个小槽口——如果地面足够柔软就用手指,如果不够柔软就用那把小刀——然后把伞扎进去,他和安娜睡觉的时候拿伞来阻挡飘落的雪。他们经常蜷缩在伞下醒来,沉重的大雪压得那把黑伞直呻吟,可从来没倒过。这把伞是燕子男唯一经常迁就舒适的东西。每年气温开始逐渐变得真正冷起来的时候,自然,出于需要,他们经常会通过顺手牵羊或者其他不够光明正大的手段,弄些厚大衣、帽子之类的东西,如果能找到,还会弄些合适的手套(燕子男窄窄的手掌和长长的手指几乎没有一双伸进去是合适的)。即便如此,天气回暖时,他们那些宝贵的冬季奢侈品会被堆成小山抛弃在地上。如果没有穿坏,是很不容易搬运的——尤其是外套——再说夏天穿着冬天的衣服是颠沛流离最鲜明不过的标志。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流浪汉,向外人流露出颠沛流离的迹象会让他们显得不可靠,对燕子男来说,最可恶的东西莫过于不可靠了。

还有他的折刀。

那副放在柔软的棕褐色皮盒里的金边圆眼镜。为了看到更远的距离,燕子男非常需要这东西,但他坚决拒绝在城区以外佩戴。“会让我显得太文质彬彬,”他说,“你不能显得文质彬彬。”在乡下,燕子男经常取出眼镜调查前方的地形或者察看远方不熟悉的人,但每次拿出来使用的时间都很短。

一只没有装酒却装了大量白色小药片的褐色玻璃瓶。开始燕子男不想让安娜看见这些药片或者他服用时的场景,可是他服用严格规律,每日三次,最后守不住没法隐藏了。安娜对药片可不陌生。在她心中,那东西是麻烦的前兆,而不是抵御麻烦的壁垒。但她从不过问相关情况。现在,安娜已经会分辨他们可以分享的秘密和燕子男极力掩藏的东西之间的区别。如果燕子男当初就不想让她看到,问又有什么好处呢?另外,燕子男还在包里存着个很大的药瓶以备急需,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泄露过。为了得到更多的药,一个大城市他们得回去两次。

还有钱,如果有的话,当然,几乎总是缺的。即便有弄到点儿钱的机会,他们也经常不加理会。钱对不太慷慨和友好的人具有某种特殊的影响力,而且容易让他们变得贪婪。即便最温柔的农庄主,真心实意允许这位高个子陌生人劈少量微不足道的柴火换取小小的几块面包;即便某个旅行推销员愿意把剩余的奶酪扔给这两个家伙免得随身带着;即便正要回家的商贩,对这个男人和她的女儿深表同情,很想在分手的时候送给他们一块当天没有卖出去的鸡肉——如果施舍中涉及钱的影子,闻到钱的味道,甚至想到给钱,他们谁都不会那么友善。钱把人们分成买家和卖家。燕子男想结识的人,只想让此人在他们短暂的相识期间成为同志或者朋友,而作为买家和卖家,成为真正的朋友可是件沉重的差事。钱的各种不利远远超过它的好处。

除了带着所有这些东西,安娜和燕子男还要精心维持这样一种印象,即他们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在不到一个或者两个小时前刚刚出门的。

在很大程度上,每件个人物品都是一个稳定的伴侣,可是给一个正在成长的女孩穿衣打扮,即便在最好的条件下都是桩棘手的事,在路上,这事就格外麻烦。燕子男可不喜欢衣服频繁地换来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