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第2/4页)

茅草屋顶的雪融化得像梅花鹿身上的斑点,升腾起来的水蒸气也日渐减少。

一个月色甚好的晚上,行一外出散步。走到一处平缓的地方,那里恰好形成了一定斜度的坡路,两个身穿滑雪服的男人沐浴着月光在雪道上滑翔。

听信子说,白天孩子们坐在一块木板上,手拿木棒列队滑雪而下,他们的滑雪道是在山中劈开的一条坡道,和这段坡道相连。那里像撒了一层滑石粉似的发出奇异的光。

行一在月光下咔嚓咔嚓地走在冰冻的雪上,一边走一边进入了美丽的幻想中。那天晚上,行一给妻子讲述了俄罗斯的一位短篇小说家写的故事。

“坐上来吧。”

少年邀请少女坐到他的雪橇上。两个人拉着橇在一段长长的斜坡上行进,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接着从那里开始向下滑去——雪橇渐渐加速。头上系着的头巾在风中啪嗒作响,寒风咻咻地滑过耳边。

“我爱你。”

少女突然在风中听到了这声低喃,心跳咚咚地加快。然而当雪橇减速,耳边呼啸的寒风消失,直至二人停下来后,她的心上笼罩了一层疑云——那一声低喃仿佛是她的幻听。

“怎么样?”

从少年爽朗的神情中,她难以分辨。

“再来一次。”

少女为了确认那声音,汗流浃背地再次拖着雪橇走上雪道。——头巾又开始呼啸起来。咻咻——风又从她耳边划过。心跳咚咚加快。

“我爱你。”

少女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少女发出了近乎哀号的声音。这次一定要听清楚。这次一定要。

可无论尝试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局。少女欲哭无泪地与少年告别。这一别就是永远。

——之后二人住在相隔甚远的城市里,各自结了婚。——不过直到耄耋之年,两个人都没有忘记那天的滑雪。——

这个故事是行一从他从事文学创作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嗯,也挺好的。”

“可能是哪里错过了。”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信子在那条坡道上摔倒了。她很害怕,不敢告诉丈夫。产婆检查那天,她害怕到颤抖。不过幸好胎儿没有什么异常。后来,信子对丈夫说了这件事。行一大怒,信子从未见过他这样发怒的样子。

“你怎么骂我都无妨。”信子哭泣着说道。

然而这样安心的日子没有持续下去。一天信子睡了一会儿,她的母亲被召唤而来。医生检查出她的肾脏出了问题。

行一失眠了。恰好研究所的实验也进展得不尽如人意。年轻的行一在研究上经验尚浅,因研究不顺利而遭遇的挫折折磨着他。夜不能寐的脑海中一想到信子会出无法挽回的事故,就痛苦万分。他屈服了。行一觉得这正是自己无法挽回的事。

“啪嗒啪嗒啪嗒……”他感觉到了振翅的声音。

“咕咕咕咕……”远处出现了一只对手。

一只在这边疲惫不堪,另一只在那边武魂燃起。

一只渐渐没了声息。

“咕咕咕咕……”一声、两声、三声过后,也不再啼鸣了。它进入了自己的圈里。

行一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把那声音当成赛艇的了。

“那个,电车的车票放在家里哦。”信子递给系完鞋带的丈夫帽子后,微弱地说道。

“今天你还哪儿都不能去哦。你的脸看起来还是有点儿浮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妈妈……”

“让岳母大人过来吧。”

“所以说……”

“所以我把车票放在家里好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信子衰弱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又发起呆来)——她还穿着怀孕之前的和服,随着生产日期的临近,裙角有些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