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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用厕所,出来时,我注意到一个穿连身服的老人刚好坐在前门外的折叠椅上。他的面颊和肚子圆胖,已经开始秃头,七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这种连锁店有时用最低工资请来的本地人,一个打零工的化石燃料级大佛。他对我亮出灿烂的微笑。我停下来问他,哪里能找到地方过夜。“不要连锁汽车旅馆,”我补充道,“要真实的地方。我有个同行的朋友,是从别的国家来参观的,我想给他看真实的美国。一家老旅馆啊,含早餐旅馆啊,那种东西。你知道这一带有那种地方吗?”

“立提兹。”他说。

我一度以为他在讲粗口。他身为店主的叔叔,在脑细胞的深处对女性顾客的身体部位说三道四。

“再说一遍?”

“立提兹。”他又说一遍,越过我们刚走的东西向公路,把拐杖往南边一挥。“古老的小镇。那里有不错的旅馆。吃的也好,要是你付得起钱的话,看情况,你付得起。走501号路,往南开,一直开。你会感觉自己错过了。继续开,继续开,离现在这个地点一小时的路。旅馆就在路上。吃的真的很好。”

“但我们正在往西北去。”我说。

“那边什么都没有。我告诉你,去立提兹。”

我谢过他,已经转身准备走开,这时他用拐杖敲了敲我的小腿。我转回去。

“听我的,”他相当凶狠地说,“往南走。立提兹。还有,在那里不要吃太多。会让你折寿。把性欲也拦腰斩半,你懂的。”

“我们可不想折寿。”

“对,谁都不想。”

我礼貌地笑笑,拍拍我的肚皮,匆匆离开,几乎立马就把他的建议从我的脑中擦去了。我回到车里,正扣着我的安全带,他又朝我们蹒跚而来,然后几乎把脸从窗外探进来。他对仁波切灿烂一笑,眨了眨眼,对我说:“你真是不听劝啊,是不是,年轻人?”

仁波切哈哈大笑。我含煳地说了几句,说我跟常人一样虚心接受忠告,但我们真是赶时间。

老人把两根手指戳进我的左肩:“我告诉你,立提兹很特别,专门为你而设。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了。混浊、银白、炽烈的眼睛。我感觉到顽固的自我冒出来。让开,我忍不住想说。骚扰别人去。但之后他的脸庞温和起来,手指轻敲我的肩膀,发出一种慈爱的祖父的声音。“听着,”他说,“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你喜欢食物,我说得对吗?”

“当然。”

“这个地方有方圆近百英里最好的食物。你只不过兜了一点点路。喏。”他把手伸进连身衣里,变出一片叠起来的光面纸。“赠券。打九折。你现在相信我,行吗?让你这个朋友看看宾州的经典。”他越过我看着仁波切,再次眨眼睛。

“好,我想看看这个地方。”仁波切说,就这么结了。

我没费功夫就找到了501号路,然后沿着它一路南行,远离了州际公路的噪音、疾驰的拖车和加油站老人不懈的劝告,我感觉如释重负。这条路甚至更漂亮,两旁是稳重、修建整齐的农场和整洁的白色谷仓,有些是用灰白色石头建的,或者用同样的石头围了外墙。这些围场里有小池塘,直排的玉米地,田里有光滑如毯的苜蓿和豆子,我想那个老头是对的:毕竟,如果那一片更加漂亮、食物也更好吃的话,耽误一点时间往南走是值得的。在人行道的一侧,一户阿米什家庭赶着他们黑色的马车嗒嗒地走。又是一种平静、仿真的生活,我想。又是一个大世界里的小世界,分离了现实。但之后我突然好奇,这些生活是不是在很多方面比我自己的更加艰难,不是更不真实,反而更加真实。仁波切毕竟坐过牢,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坐牢可没有什么人造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