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7页)

这次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桑尼心想,他开着别克驶向堤道过河,从长滩开到琼斯海滩的公园大道。他每次去纽约都走这条路,因为道路比较通畅。

他决定先打发康妮和保镖回家,然后和妹夫认真谈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天晓得了。要是龟孙子真的伤害了康妮,他就打残那个小杂种。晚风吹过堤道,带着咸味的新鲜空气平息了他的怒气。他把车窗摇到底。

他和平时一样开上琼斯海滩堤道,因为在这个时节的这个深夜钟点,这条路总是空空荡荡,他可以肆意加速,一口气开到另外一边的公园大道。连公园大道也不会有多少车辆。开快车发泄一下有助于缓解情绪,他知道过度紧张很危险。他把保镖的车甩了很远。

堤道光线昏暗,除他之外一辆车也没有。他远远看见前方的白色锥形屋顶:一个有人值守的收费亭。

旁边还有几个收费亭,但只在白天交通繁忙的时候才有人值守。桑尼一边刹车,一边在口袋里翻零钱。口袋里没有。他用一只手掏出皮夹,打开,摸出一张纸币。开进有照明的通道,他有点惊讶地发现前面那辆车堵住了去路,司机似乎在向收费员打听方向。桑尼按喇叭,那辆车闻声前进,让他的车开到收费口。

桑尼把一块钱的纸币递给收费员,等着找零。他急着想摇上窗户。大西洋的晚风吹得车里凉飕飕的。收费员笨手笨脚地拿零钱,拿着拿着居然还弄掉了。收费员弯腰去捡零钱,头部和身体消失在收费亭里。

就在这时,桑尼发现前面那辆车没有走,而是停在前面几英尺的地方,仍旧挡住他的去路。与此同时,他的侧面余光瞥见右边黑洞洞的收费亭里还有个人。他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前面那辆车里钻出两个男人,正在向他走来。收费员仍旧不见踪影。离一切爆发还有最后千分之一秒,桑蒂诺·柯里昂瞬间就知道他死定了。此刻他的思绪异常清楚,沥空了所有暴虐情绪,就仿佛潜藏的恐惧终于成为现实,净化了他的头脑。

即使这样,求生本能驱动他粗壮的身躯,撞向别克的车门,撞开了门锁。桑尼壮硕的躯体刚冲出车门,黑灯的收费亭里的男人就开火了。前面那辆车里下来的两个男人也举起枪,黑灯的收费亭里的男人停止射击,桑尼扑倒在马路上,两条腿有一半还在车里。前面过来的两个人朝桑尼身上又开了几枪,冲着他的脸连踢几脚,进一步毁坏他的容貌,表明这次刺杀有浓重的个人恩怨气息。

几秒钟后,四个人——三名刺客和假收费员——坐进车里,飞速逃向琼斯海滩另一边的草原小溪公园大道。桑尼的车和收费口的尸体挡住了追击的通道,但几分钟后,等桑尼的保镖停车看见桑尼的尸体躺在地上,却无意追赶凶手。他们兜个大圈子,调头返回长滩。在堤道上遇到第一部公用电话,一名保镖就跳下车,打电话给汤姆·黑根。他说得干脆而直接:“桑尼死了,他们在琼斯海滩收费站截住了他。”

黑根的声音非常平静。“明白,”他说,“去克莱门扎家,叫他立刻过来。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

黑根是在厨房里接电话的,柯里昂老太太忙着准备夜宵迎接女儿。他表情镇定,老妇人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倒不是她想注意也注意不到,而是她和唐生活了一辈子,早就明白别去注意才更聪明;明白如果她有必要知道的坏事,那么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她;如果是坏事但她不知道也无所谓,那么她还是不要知道为妙。她早就习惯了不去分担男人的痛苦,因为他们难道分担过女人的痛苦吗?她不动声色,给自己煮咖啡,把食物摆在桌上。就她的经验而言,痛苦和恐惧不会减轻肉体的饥饿感;就她的经验而言,吃东西能减轻痛苦。要是有医生企图给她用镇静药,她会勃然大怒,咖啡和面包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不过,熏陶她长大的毕竟是另一种更加原始的文化。